《杜甫》简介

【译文】两只黄鹂在翠绿的柳树间婉转地歌唱,一队整齐的白鹭直冲向蔚蓝的天空。我坐在窗前,可以望见西岭上堆积着终年不化的积雪,门前停泊着自万里外的东吴远行而来的船只。【注释】(1)西岭:西岭雪山。(2)千秋雪:指西岭雪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3)泊:停泊。(4)东吴:古时候吴国的领地,江苏省一带。(5)万里船:不远万里开来的船只。(6)“绝句”是诗的名称,并不直接表示诗的内容。这种形式便于用来写一景一物,抒发作者一瞬间的感受。诗人偶有所见,触发了内心的激情,信手把诗人自己的感受写下来,一时不去拟题,便用诗的格律“绝句”作为题目。杜甫用这一形式写了一组诗,共四首,用“绝句”为总题。《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是其中的一首。诗歌以自然美景,透一种清新轻松的情调氛围。前两句,以“黄”衬“翠”,以“白”衬“青”,色彩鲜明,更托出早春的生机初发的气息。首句写黄鹂居柳上而鸣,与下句写白鹭飞翔上天,空间开阔了不少,由下而上,由近而远。“窗含西岭千秋雪”上两句已点明,当时正是早春之际,冬季的秋雪欲融未融,这就给读者一种湿润的感受。末句更进一步写出了杜甫当时的复杂心情——说船来自“东吴”,此句表战乱平定,交通恢复,诗人睹物生情,想念故乡。【鉴赏】“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两个黄鹂在鸣,这就有声音了。“一行白鹭上青天”,这就有一个行为、一个行动。一横一纵,“两”和“一”相对;一横一纵,就展开了一个非常明媚的自然景色。这句诗中以“鸣”字最为传神,运用了拟人的手法把黄鹂描写的更加生动活泼。那么接下来杜甫又讲到“窗含西岭千秋雪”,我的窗子里包含了岷山千万年累积的雪,西面的岷山,是千年的积雪的一个岷山。“门泊东吴万里船”我的门口停着长万里的船只。这样就形成了一迎一送,迎这个积雪的山头来进入你的视野,送这个船到下游去。那么这个“万里船”能够通行,也说明这个“安史之乱”已经进入了尾声了,已经接近要平定了,这个时候那航船也可以通行了,做生意的人可以在这条江上来来往往了。那么这么一首诗,它本身是非常有修饰之美的,在加之它四句都是对仗的。从六朝开始就有绝句,到了唐代以后绝句就形成了非常圆熟的一种艺术,我们很多著名的诗都用绝句。绝句就是四句,四句往往或者四句都不对仗,或者四句前面两句写景对仗后面两句抒情不对仗,或者是前面两句不对仗后面两句对仗,那么现在他这首诗四句都对仗,可以说是一首非常工整的、写得非常认真的一首诗。杜甫有一个写诗的时候让人“语不惊人誓不休”,所以他就把这首诗千锤百炼。
【注解】:1、渚:水中的小洲。2、回:回旋。3、百年:犹言一生。4、潦倒:犹言困顿,衰颓。5、新停:这时杜甫正因病戒酒。【简析】:这首诗是大历二年(767)年杜甫在夔州时所作。萧瑟的秋天,在诗人的笔下被写得有声有色,而引发出来的感慨更是动人心弦。这不仅由于写了自然的秋,更由于诗人对人生之秋所描绘的强烈的感情色彩。颔联状景逼真,是后人传诵的名句。颈联两句,十四个字包含了多层含意,备述了人生的苦况,更令人寄予强烈的同情。古人有农历九月九日登高的习俗,这首诗就是唐代宗大历二年(767)的重阳节时诗人登高抒怀之作。此时杜甫寓居长江畔的夔州(今四川省奉节县),患有严重的肺病,生活也很困顿。全诗通过对凄清的秋景的描写,抒发了诗人年迈多病、感时伤世和寄寓异乡的悲苦。诗篇前四句描写登高闻见之景。首联连借风、天、猿、渚、沙、鸟六种景物,并以急、高、哀、清、白、飞等词修饰,指明了节序和环境,渲染了浓郁的秋意,风物具有鲜明的夔州地区特征。这两句不仅是工对的联语,而且句中自对,如“天高”对“风急”,“沙白”对“渚清”。句法严谨,语言锤炼,素来被视为佳句。颔联前句写山,上承首句;后句写水,上承次句。写山为远望,写水为俯瞰。落木而说“萧萧”,并以“无边”修饰,如闻秋风萧瑟,如见败叶纷扬;长江而说“滚滚”,并用“不尽”一词领起,如闻滚滚涛声,如见湍湍水势。两句诗,无论是描摹形态,还是形容气势,都极为生动传神。从萧瑟的景物和深远的意境中,可以体察出诗人壮志难酬的感慨之情和悲凉心境。诗篇后四句抒发登高所生之慨。颈联上句写羁旅之愁。“常作客”,表明诗人多年漂泊不定的处境;“万里”,说明夔州距离家乡非常遥远,是从距离上渲染愁苦之深;“悲秋”,又是从时令上烘托悲哀之重,“秋”字是在前两联写足秋意后,顺势带出,并应合着“登高”的节候。下句写孤病之态。“百年”,犹言一生;“百年多病”,迟暮之年百病缠身,痛苦之情可想而知;“独”字,写出举目无亲的孤独感;“登台”二字是明点题面,情才因景而生。这两句词意精炼,含意极为丰富,叙述自己远离故乡,长期漂泊,而暮年多病,举目无亲,秋季独自登高,不禁满怀愁绪。尾联进一步写国势艰危,仕途坎坷,年迈和忧愁引得须发皆白;而因疾病缠身,新来戒酒,所以虽有万般愁绪,也无以排遣。古人重阳节登高照例是要饮酒的,而诗人连这点欢乐也失去了。这一联分承五、六句:“艰难”备尝是因“常作客”所致;“潦倒”日甚又是“多病”的结果。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在写法上各有错综之妙。首联着重刻画眼前具体景物,好比画家的工笔,形、声、色、态,一一得到表现。次联着重渲染整个秋天气氛,好比画家的写意,只宜传神会意,让读者用想象补充。三联表现感情,从纵(时间)、横(空间)两方面着笔,由异乡飘泊写到多病残生。四联又从白发日多,护病断饮,归结到时世艰难是潦倒不堪的根源。这样,杜甫忧国伤时的情操,便跃然纸上。此诗八句皆对。粗略一看,首尾好象“未尝有对”,胸腹好象“无意于对”,细细体味,“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无怪乎胡应麟盛誉其为“旷代之作”清代杨论推崇此诗为“杜集七言律诗第一”(杜诗镜铨)),明人胡应麟更说此诗“当为古今七言律第一,不必为唐人七言律第一。”(《诗薮》)
赵次公谓江边踏青,乃成都事,盖因前诗有“草见踏青心”句也。按:是年西山有吐蕃之警,故云旌旗、鼓角。依赵氏编在宝应元年春成都诗内。江边踏青罢①,回首见旌旗。风起春城暮,高楼鼓角悲。(此春日伤乱之作。旌旗,日所见。鼓角,夕所闻。)①杜氏《壶中赘录》:蜀中风俗,旧以二月二日为踏青节。占公范《馈饷仪》:三月三日上踏青鞋。隋炀帝诗:“踏青斗草事青春。”李绰《岁时记》:上已赐宴曲江,都人于江头禊饮,践踏青草,曰踏青。刘禹锡《竹枝词》:“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宫外踏青来。”高棅曰:五言绝句,作自古也。汉魏乐府古词,则有《白头吟》、《出塞曲》、《桃叶歌》、《欢问歌》、《长干曲》、《团扇郎》等篇。下及六代,述作惭繁。唐初工之者众,四杰尤多,宋之问、韦承庆之流,相与继出,可谓盛矣。开元后,独李白、王维,尤胜诸人。次则崔国辅、孟浩然,可以并驾。若储光羲、王昌龄、裴迪、崔颢、高适等数篇,辞简而意长,与前数公,实相羽翼。中唐虽声律稍变,而作者接迹之盛,过于天宝。元和以后,不可得矣。严羽曰:绝句难于律诗,五言绝句难于七言。周敬曰:五言绝难于七言绝者,以语短而气苦于促,字少而意忌于露,格似拙而辞易流于俗也。众唐人一样,宋人又是一样,当以摩诘、青莲为法。茅一相曰:绝句固难,五言尤难,离首即尾,离尾即首,而腹亦不可少,妙在愈小而愈大,愈促而愈缓。顾璘曰:五言绝句,以调古为上,以情真为得体。-----------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释】:上元二年(761)的春天,杜甫求亲告友,在成都浣花溪边盖起了一座茅屋,总算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不料到了八月,大风破屋,大雨又接踵而至。诗人长夜难眠,感慨万千,写下了这篇脍炙人口的诗篇。诗写的是自己的数间茅屋,表现的却是忧国忧民的情感。这首诗可分为四节。第一节五句,句句押韵,“号”、“茅”、“郊”、“梢”、“坳”五个开口呼的平声韵脚传来阵阵风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起势迅猛。“风怒号”三字,音响宏大,读之如闻秋风咆哮。一个“怒”字,把秋风拟人化,从而使下一句不仅富有动作性,面且富有浓烈的感情色彩。诗人好容易盖了这座茅屋,刚刚定居下来,秋风却故意同他作对似的,怒吼而来,卷起层层茅草,怎能不使诗人万分焦急?“茅飞渡江洒江郊”的“飞”字紧承上句的“卷”字,“卷”起的茅草没有落在屋旁,却随风“飞”走,“飞”过江去,然后分散地、雨点似地“洒”在“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很难弄下来;“下者飘转沉塘坳”,也很难收回来。“卷”、“飞”、“渡”、“洒”、“挂罥”、“飘转”,一个接一个的动态不仅组成一幅幅鲜明的图画,而且紧紧地牵动诗人的视线,拨动诗人的心弦。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抽象地抒情达意,而是寓情意于客观描写之中。我们读这几句诗,分明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破旧的干瘦老人拄着拐杖,立在屋外,眼巴巴地望着怒吼的秋风把他屋上的茅草一层又一层地卷了起来,吹过江法,稀里哗啦地洒在江郊的各处;而他对大风破屋的焦灼和怨愤之情,也不能不激起我们心灵上的共鸣。第二节五句。这是前一节的发展,也是对前一节的补充。前节写“洒江郊”的茅草无法收回。是不是还有落在平地上可以收回的呢?有的,然而却被“南村群童”抱跑了!“欺我老无力”五字宜着眼。如果诗人不是“老无力”,而是年当壮健有气力,自然不会受这样的欺侮。“忍能对面为盗贼”,意谓竟然忍心在我的眼前做盗贼!这不过是表现了诗人因“老无力”而受欺侮的愤懑心情而已,决不是真的给“群童”加上“盗贼”的罪名,要告到官府里去办罪。所以,“唇焦口燥呼不得”,也就无可奈何了。用诗人《又呈吴郎》一诗中的话说,这正是“不为困穷宁有此”!诗人如果不是十分困穷,就不会对大风刮走茅草那么心急如焚;“群童”如果不是十分困穷,也不会冒着狂风抱那些并不值钱的茅草。这一切,都是结尾的伏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崇高愿望,正是从“四海困穷”的现实基础上产生出来的。“归来倚杖自叹息”总收一、二两节。诗人大约是一听到北风狂叫,就担心盖得不够结实的茅屋发生危险,因而就拄杖出门,直到风吹屋破,茅草无法收回,这才无可奈何地走回家中。“倚杖”,当然又与“老无力”照应。“自叹息”中的“自”字,下得很沉痛!诗人如此不幸的遭遇只有自己叹息,未引起别人的同情和帮助,则世风的浇薄,就意在言外了,因而他“叹息”的内容,也就十分深广!当他自己风吹屋破,无处安身,得不到别人的同情和帮助的时候,分明联想到类似处境的无数穷人。第三节八句,写屋破又遭连夜雨的苦况。“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两句,用饱蘸浓墨的大笔渲染出暗淡愁惨的氛围,从而烘托出诗人暗淡愁惨的心境,而密集的雨点即将从漠漠的秋空洒向地面,已在预料之中。“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两句,没有穷困生活体验的作者是写不出来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不仅是写布被又旧又破,而是为下文写屋破漏雨蓄势。成都的八月,天气并不“冷”,正由于“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所以才感到冷。“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两句,一纵一收。一纵,从眼前的处境扩展到安史之乱以来的种种痛苦经历,从风雨飘摇中的茅屋扩展到战乱频仍、残破不堪的国家;一收,又回到“长夜沾湿”的现实。忧国忧民,加上“长夜沾湿”,怎能入睡呢?“何由彻”和前面的“未断绝”照应,表现了诗人既盼雨停,又盼天亮的迫切心情。而这种心情,又是屋破漏雨、布衾似铁的艰苦处境激发出来的。于是由个人的艰苦处境联想到其他人的类似处境,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全诗的结尾。“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前后用七字句,中间用九字句,句句蝉联而下,而表现阔大境界和愉快情感的词儿如“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欢颜”、“安如山”等等,又声音宏亮,从而构成了铿锵有力的节奏和奔腾前进的气势,恰切地表现了诗人从“床头屋漏无干处”、“长夜沾湿何由彻”的痛苦生活体验中迸发出来的奔放的激情和火热的希望。这种奔放的激情和火热的希望,咏歌之不足,故嗟叹之,“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诗人的博大胸襟和崇高理想,至此表现得淋漓尽致。别林斯基曾说:“任何一个诗人也不能由于他自己和靠描写他自己而显得伟大,不论是描写他本身的痛苦,或者描写他本身的幸福。任何伟大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的痛苦和幸福的根子深深地伸进了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因为他是社会、时代、人类的器官和代表。”杜甫在这首诗里描写了他本身的痛苦,但当我们读完最后一节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孤立地、单纯地描写他本身的痛苦,而是通过描写他本身的痛苦来表现“天下寒士”的痛苦,来表现社会的苦难、时代的苦难。如果说读到“归来倚杖自叹息”的时候对他“叹息”的内容还理解不深的话,那么读到“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总该看出他并不是仅仅因为自身的不幸遭遇而哀叹、而失眠、而大声疾呼吧!在狂风猛雨无情袭击的秋夜,诗人脑海里翻腾的不仅是“吾庐独破”,而且是“天下寒士”的茅屋俱破……。杜甫这种炽热的忧国忧民的情感和迫切要求变革黑暗现实的崇高理想,千百年来一直激动读者的心灵,并发生过积极的作用。(霍松林)-----------------------------------------------八月秋高风怒号①,卷我屋上三重茅②。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③。下者飘转沉塘坳④。(此记风狂而屋破也。)。①《楚辞》:“秋高而气清。”《庄子》:“万窍怒号。”②《楚辞》:“鸟次兮屋上。”③李善《选注》:罥,结也。④塘坳,水塘作坳垤形也。《庄子》:“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①。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②。归来倚杖自叹息。(此叹恶少陵侮之状。)。①玉勃诗:“对面即飞花。”《后汉·祭彤传》:“盗贼公行。”②《淮南子》:“唇焦肝沸,有今无储。”古乐府:“来日大难,口燥喉干。”此盖参用之也。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①,雨脚如麻未断绝②。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③。(此伤夜雨侵迫之苦。在第三句换韵。)。①庾信诗:“书卷满床头。”《新序》:“原宪蓬户瓮牖,上漏下湿。”②《齐民要术》:方言:“种麻截雨脚。”③秦嘉诗:“长夜不能眠。”彻,乃彻晓,即达旦意。安得广厦千万间①,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②。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③,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末从安居推及人情,大有民胞物与之意。此亦两韵转换。此章,前后三段各五句,中段八句。)。①《列子》:北宫子庇其蓬室,若广厦之荫。②《严助传》:天下之安,犹太山而四维之也。③【朱注】突兀见此屋,即广厦千万间也。白乐天诗:“安得布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即祖此意。-----------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释】:岱宗:即泰山。《风俗通·山泽篇》:“泰山,山之尊者,一曰岱宗。岱,始也;宗,长也。”齐鲁:在今山东省境内。锺:聚集。曾:同“层”。眦:眼眶。【简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735),诗人到洛阳应进士,结果落第而归,于是北游齐鲁。这首诗就是在漫游途中所作。写泰山的诗很多,只有杜甫能用“齐鲁青未了”五字而囊括数千里,可谓雄阔。其结句尤其精妙,气势不凡,意境辽远,将诗人的抱负和理想都含蕴其中。全诗开阔明朗,情调健康。★这是现存杜诗中最早的一首,写于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北游齐赵时,★此诗被后人刻石为碑立于泰山。★浦评:杜子心胸气魄,于是可观。取为压卷,屹然作镇。aviewoftaishanwhatshallisayofthegreatpeak?--theancientdukedomsareeverywheregreen,inspiredandstirredbythebreathofcreation,withthetwinforcesbalancingdayandnight....ibaremybreasttowardopeningclouds,istrainmysightafterbirdsflyinghome.whenshallireachthetopandholdallmountainsinasingleglance?杜甫《望岳》诗,共有三首,分咏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这一首是望东岳泰山。开元二十四年(736),二十四岁的诗人开始过一种“裘马清狂”的漫游生活。此诗即写于北游齐、赵(今河南、河北、山东等地)时,是现存杜诗中年代最早的一首,字里行间洋溢着青年杜甫那种蓬蓬勃勃的朝气。全诗没有一个“望”字,但句句写向岳而望。距离是自远而近,时间是从朝至暮,并由望岳悬想将来的登岳。首句“岱宗夫如何?”写乍一望见泰山时,高兴得不知怎样形容才好的那种揣摹劲和惊叹仰慕之情,非常传神。岱是泰山的别名,因居五岳之首,故尊为岱宗。“夫如何”,就是到底怎么样呢?“夫”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于句首的虚字,这里把它融入诗句中,是个新创,很别致。这个“夫”字,虽无实在意义,却少它不得,所谓“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齐鲁青未了”,是经过一番揣摹后得出的答案,真是惊人之句。它既不是抽象地说泰山高,也不是象谢灵运《泰山吟》那样用“崔崒刺云天”这类一般化的语言来形容,而是别出心裁地写出自己的体验──在古代齐鲁两大国的国境外还能望见远远横亘在那里的泰山,以距离之远来烘托出泰山之高。泰山之南为鲁,泰山之北为齐,所以这一句描写出地理特点,写其他山岳时不能挪用。明代莫如忠《登东郡望岳楼》诗说:“齐鲁到今青未了,题诗谁继杜陵人?”他特别提出这句诗,并认为无人能继,是有道理的。“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两句,写近望中所见泰山的神奇秀丽和巍峨高大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注脚。“钟”字,将大自然写得有情。山前向日的一面为“阳”,山后背日的一面为“阴”,由于山高,天色的一昏一晓判割于山的阴、阳面,所以说“割昏晓”。“割”本是个普通字,但用在这里,确是“奇险”。由此可见,诗人杜甫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创作作风,在他的青年时期就已养成。“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两句,是写细望。见山中云气层出不穷,故心胸亦为之荡漾;因长时间目不转睛地望着,故感到眼眶有似决裂。“归鸟”是投林还巢的鸟,可知时已薄暮,诗人还在望。不言而喻,其中蕴藏着诗人对祖国河山的热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最后两句,写由望岳而产生的登岳的意愿。“会当”是唐人口语,意即“一定要”。如王勃《春思赋》:“会当一举绝风尘,翠盖朱轩临上春。”有时单用一个“会”字,如孙光宪《北梦琐言》:“他日会杀此竖子!”即杜诗中亦往往有单用者,如“此生那老蜀,不死会归秦!”(《奉送严公入朝》)如果把“会当”解作“应当”,便欠准确,神气索然。从这两句富有启发性和象征意义的诗中,可以看到诗人杜甫不怕困难、敢于攀登绝顶、俯视一切的雄心和气概。这正是杜甫能够成为一个伟大诗人的关键所在,也是一切有所作为的人们所不可缺少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两句诗千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传诵,而至今仍能引起我们强烈共鸣的原因。清代浦起龙认为杜诗“当以是为首”,并说“杜子心胸气魄,于斯可观。取为压卷,屹然作镇。”(《读杜心解》)也正是从这两句诗的象征意义着眼的。这和杜甫在政治上“自比稷与契”,在创作上“气劘屈贾垒,目短曹刘墙”,正是一致的。此诗被后人誉为“绝唱”,并刻石为碑,立在山麓。无疑,它将与泰山同垂不朽。(萧涤非)-------------------------------------------------【鹤注】公《壮游》诗云:“忤下考功第,放荡齐赵间”,乃在开元二十四年后,当是其时作。《元和郡县志》:泰山一曰岱宗,在兖州乾封县西北三十里。此望东岳而作也。诗用四层写意:首联远望之色,次联近望之势,三联细望之景,末联极望之情。上六实叙,下二虚摹。岱宗如何,意中遥想之词。自齐至鲁,其青未了,言岳之高远。拔地而起,神秀之所特钟。矗天而峙,昏晓于此判割。二语奇峭。王嗣奭《杜臆》云:“荡胸”句,状襟怀之浩荡。“决毗”句,状眼界之空阔。公身在岳麓,而神游岳顶,所云“一览众山小”者,已冥搜而得之矣,非必再登绝顶也。杜句有上因下因之法。荡胸由于曾云之生,上二字因下。决毗而见归鸟入处,下三字因上。上因下者,倒句也。下因上者,顺句也。末即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意。①《虞书》:“东巡狩,至于岱宗。”《前汉·郊祀志》:岱宗,泰山也。郑昂曰:王者升中告代必于此山,又是山为五岳之长,故曰岱宗。②《史记·货殖传》:“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子夜歌》:“寒衣尚未了。”③《庄子》:“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左传》:“天钟美于是。”钟,聚也。孙绰《天台赋序》:“天台者,山岳之神秀。”《老子》:“大制不割。”割,分也。曹辅佐对:“大人达观,任化昏晓。”徐增云:“山后为阴,日光不到故易昏。山前为阳,日光先临故易晓。”【朱注】《封禅记》:泰山东隅有日观峰,鸡鸣时见日出,长三丈。即割昏晓之义。④张衡《南部赋》:“淯水荡其胸。”马融《广成颂》:“动荡胸臆。”《公羊传》:“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天下者,泰山之云也。”云气弥漫飘荡,如叠浪层波,对之心胸若摇。庾肩吾诗:“层云霾峻岭。”⑤曹植《冬猎篇》:“张目决毗。”决,开也。毗,目眶也。曹植诗:“归鸟赴乔林。”⑥周王褒诗:“绝顶目犹晴。”沈约诗:“绝顶复孤圆。”⑦《世说》:王珣曰:“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扬子法言》:“登东岳者,然后知众山之峛崺也。”卢世..曰:公初登东岳,似稍紧窄,然而旷甚。后望南岳,似稍错杂,然而肃甚。固不必登峰造极,而两岳真形已落其眼底。及观《又上后园山脚》云:“昔我游山东,忆戏东岳阳。穷秋立日观,矫首望八荒。”则是业升岱宗之巅,而流览无际矣,乃绝不另设专题以铺张游概,亦以《望岳》一首已领其要,故不必再拈也。试思他人千万语,有加于“齐鲁青未了”者乎。少陵以前题咏泰山者,有谢灵运、李白之诗。谢诗八句,上半古秀,而下却平浅。李诗六章,中有佳句,而意多重复。此诗遁劲峭刻,可以俯视两家矣。龙门及此章,格似五律,但句中平仄未谐,盖古诗之对偶者。而其气骨峥嵘,体势雄浑,能直驾齐梁以上。-----仇兆鳌杜诗详注-----------
此往华州时中途所历者。岳,西岳华山也。《唐书》:华州华阴县有华山。西岳峻.竦处尊①,诸峰罗立似儿孙。安得仙人九节杖②,拄到玉女洗头盆③。车箱入谷无归路④,箭栝通天有一门⑤。稍待秋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⑥。(【黄注】上四写望一意,五六承上起下,末欲遂其登岳之兴也。又曰:五六乃形容语。路径险仄,车不能回,狭而且长,有似箭筈。不必泥于地名。【綖注】高山多仙迹,故欲寻问真源,与三四相应。)①是山四方高五千仞,傍连少华山。何逊诗:“悬崖抱奇崛,绝壁驾峻.。”②《刘根外传》:汉武登少室,见一女子以九节杖仰指日,闭左目,东方朔曰:“此食日精者。”《真诰》:杨羲梦蓬莱仙翁,拄赤九节杖而视白龙。③《集仙录》:明星玉女,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祠前有五石白,号玉女洗头盆。其水碧绿澄彻,雨不加溢,旱不减耗。祠有玉女马一匹。④《寰字记》:车箱谷,一名车水涡,在华阴县西南二十五里,深不可测。祈雨者以石投之,中有一鸟飞出,应时获雨。⑤【朱注】旧注引箭筈峰。姚宽云:箭筈岭自在岐山。按地志诸书,并不云华山有箭栝。《韩非子》:秦昭王令工施钩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王与天神博于此。《水经注》:自下庙历列柏南行十一里,东回三里,至中祠。又西南出五里,至南祠。从北南入谷七里,又届一祠。出一里至天井,井才容人行,迂回顿曲而上,可高六丈余。山上有微涓细水,流入井中。上者皆所由涉,更无别路。出井望空视,明如在室窥窗矣。此与通天一门语甚合。所云列柏,岂即箭柏耶?《初学记》事类亦以莲峰对柏箭,则箭括乃柏字之讹。李攀龙《华山记》:“自昭王施钩梯处,西南上三里许,得一峡如栝,曰天门。”岂后人因杜诗附会乎。《仇池记》:石角外向如雉蝶,唯一门可通。⑥陈子昂诗:“高寻白云逸。”《洞天记》:华山,名太极总仙之天,即少吴为白帝,治西岳。梁刘孝仪诗:“降道访真源。”黄生曰:“玉女洗头盆”五字本俗,先用仙人九节杖引起,能化俗为妍,而句法更觉森挺,真有掷米丹砂之巧。-----------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解】:1、国破:指国都长安被叛军占领。2、感时句:因感叹时事,见到花也会流泪。3、浑:简直。4、不胜簪:因头发短少,连簪子也插不上。【韵译】:长安沦陷国家破碎,只有山河依旧,春天来了城空人稀,草木茂密深沉。感伤国事面对繁花,难禁涕泪四溅,亲人离散鸟鸣惊心,反觉增加离恨。立春以来战火频连,已经蔓延三月,家在?州音讯难得,一信抵值万金。愁绪缠绕搔头思考,白发越搔越短,头发脱落既短又少,简直不能插簪。【评析】:??唐玄宗天宝十五年(756)七月,安史叛军攻陷长安,肃宗在灵武即位,改元至德。杜甫在投奔灵武途中,被叛军俘至长安,次年(至德二年)写此诗。??诗人目睹沦陷后的长安之箫条零落,身历逆境思家情切,不免感慨万端。诗的一、二两联,写春城败象,饱含感叹;三、四两联写心念亲人境况,充溢离情。??全诗沉着蕴藉,真挚自然,反映了诗人热爱祖国,眷怀家人的感情。今人徐应佩、周溶泉等评此诗曰:“意脉贯通而平直,情景兼备而不游离,感情强烈而不浅露,内容丰富而不芜杂,格律严谨而不板滞。”此论颇为妥帖。“家书抵万金”亦为流传千古之名言。--引自"超纯斋诗词"bookbest.163.net翻译、评析:刘建勋唐肃宗至德元载(756)六月,安史叛军攻下唐都长安。七月,杜甫听到唐肃宗在灵武即位的消息,便把家小安顿在鄜州的羌村,去投奔肃宗。途中为叛军俘获,带到长安。因他官卑职微,未被囚禁。《春望》写于次年三月。诗的前四句写春城败象,饱含感叹;后四句写心念亲人境况,充溢离情。全诗沉着蕴藉,真挚自然。“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开篇即写春望所见:国都沦陷,城池残破,虽然山河依旧,可是乱草遍地,林木苍苍。一个“破”字,使人怵目惊心,继而一个“深”字,令人满目凄然。司马光说:“‘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温公续诗话》)诗人在此明为写景,实为抒感,寄情于物,托感于景,为全诗创造了气氛。此联对仗工巧,圆熟自然,诗意翻跌。“国破”对“城春”,两意相反。“国破”的颓垣残壁同富有生意的“城春”对举,对照强烈。“国破”之下继以“山河在”,意思相反,出人意表;“城春”原当为明媚之景,而后缀以“草木深”则叙荒芜之状,先后相悖,又是一翻。明代胡震亨极赞此联说:“对偶未尝不精,而纵横变幻,尽越陈规,浓淡浅深,动夺天巧。”(《唐音癸签》卷九)“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两句一般解释是,花鸟本为娱人之物,但因感时恨别,却使诗人见了反而堕泪惊心。另一种解释为,以花鸟拟人,感时伤别,花也溅泪,鸟亦惊心。两说虽则有别,其精神却能相通,一则触景生情,一则移情于物,正见好诗含蕴之丰富。诗的这前四句,都统在“望”字中。诗人俯仰瞻视,视线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视野从城到山河,再由满城到花鸟。感情则由隐而显,由弱而强,步步推进。在景与情的变化中,仿佛可见诗人由翘首望景,逐步地转入了低头沉思,自然地过渡到后半部分──想望亲人。“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自安史叛乱以来,“烽火苦教乡信断”,直到如今春深三月,战火仍连续不断。多么盼望家中亲人的消息,这时的一封家信真是胜过“万金”啊!“家书抵万金”,写出了消息隔绝久盼音讯不至时的迫切心情,这是人人心中所有的想法,很自然地使人共鸣,因而成了千古传诵的名句。“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烽火遍地,家信不通,想念远方的惨戚之象,眼望面前的颓败之景,不觉于极无聊赖之际,搔首踌躇,顿觉稀疏短发,几不胜簪。“白发”为愁所致,“搔”为想要解愁的动作,“更短”可见愁的程度。这样,在国破家亡,离乱伤痛之外,又叹息衰老,则更增一层悲哀。这首诗反映了诗人热爱国家、眷念家人的美好情操,意脉贯通而不平直,情景兼具而不游离,感情强烈而不浅露,内容丰富而不芜杂,格律严谨而不板滞,以仄起仄落的五律正格,写得铿然作响,气度浑灏,因而一千二百余年来一直脍炙人口,历久不衰。(徐应佩周溶泉)------------------------【鹤注】此当是至德二载三月,陷贼营时所作。三月者,指季春三月。赵氏谓:禄山反于天宝十四载之十一月,至次年正月为三月。失于不考耳。顾宸云:十五年正月,明皇在长安,六月始幸蜀,安得谓之破。是时公移家在奉先,五月方入鄜州,道路未尝隔绝,安得云“家书抵万金”?当从鹤说为正。国破山河在①,城春草木深②。感时花溅泪③,恨别鸟惊心④。烽火连三月⑤,家书抵万金⑥。白头搔更短⑦,浑欲不胜簪⑧。(此忧乱伤春而作也。上四,春望之景,睹物伤怀。下四,春望之情,遭乱思家。赵汸曰:烽火句,应感时,家书句,应恨别,但下句又因上句而生。发白更短,愁乱思家所致。)①《齐国策》:王蠋曰:“国破君亡,吾不能存。”庾信诗:“山河不复论。”②《吕氏春秋》:“春气至,则草木生。”③《楚辞》:“余感时兮凄怆。”《拾遗记》:汉献帝为李傕所败,后以泪溅帝衣。④秦嘉诗:“一别怀万恨。”闻人蒨诗:“林有惊心鸟,园多夺目花。”⑤《燕国策》:习骑射,谨烽火。《史记》:项羽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王勃诗:“物色连三月。”⑥魏文帝书:“价越黄金。”⑦古乐府:“白头不相离。”《诗》:“搔首踟蹰。”⑧鲍照诗:“白发零落不胜簪。”司马温公曰: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近世唯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春望》诗“国破山河在”,明无余物矣;“城春草木深”,明无人迹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他皆类此。-----------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释】:[1]一作“孙母未便出,见吏无完裙。”唐肃宗乾元二年(759)春,郭子仪等九节度使六十万大军包围安庆绪于邺城,由于指挥不统一,被史思明援兵打得全军溃败。唐王朝为补充兵力,便在洛阳以西至潼关一带,强行抓人当兵,人民苦不堪言。这时,杜甫正由洛阳经过潼关,赶回华州任所。途中就其所见所闻,写成了《三吏》、《三别》。《石壕吏》是《三吏》中的一篇。全诗的主题是通过对“有吏夜捉人”的形象描绘,揭露官吏的横暴,反映人民的苦难。前四句可看作第一段。首句“暮投石壕村”,单刀直入,直叙其事。“暮”字、“投”字、“村”字都需玩味,不宜轻易放过。在封建社会里,由于社会秩序混乱和旅途荒凉等原因,旅客们都“未晚先投宿”,更何况在兵祸连接的时代!而杜甫,却于暮色苍茫之时才匆匆忙忙地投奔到一个小村庄里借宿,这种异乎寻常的情景就富于暗示性。可以设想,他或者是压根儿不敢走大路;或者是附近的城镇已荡然一空,无处歇脚;或者……总之,寥寥五字,不仅点明了投宿的时间和地点,而且和盘托出了兵荒马乱、鸡犬不宁、一切脱出常轨的景象,为悲剧的演出提供了典型环境。浦起龙指出这首诗“起有猛虎攫人之势”(《读杜心解》),这不仅是就“有吏夜捉人”说的,而且是就头一句的环境烘托说的。“有吏夜捉人”一句,是全篇的提纲,以下情节,都从这里生发出来。不说“征兵”、“点兵”、“招兵”而说“捉人”,已于如实描绘之中寓揭露、批判之意。再加上一个“夜”字,含意更丰富。第一、表明官府“捉人”之事时常发生,人民白天躲藏或者反抗,无法“捉”到;第二、表明县吏“捉人”的手段狠毒,于人民已经入睡的黑夜,来个突然袭击。同时,诗人是“暮”投石壕村的,从“暮”到“夜”,已过了几个小时,这时当然已经睡下了;所以下面的事件发展,他没有参与其间,而是隔门听出来的。“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两句,表现了人民长期以来深受抓丁之苦,昼夜不安;即使到了深夜,仍然寝不安席,一听到门外有了响动,就知道县吏又来“捉人”,老翁立刻“逾墙”逃走,由老妇开门周旋。从“吏呼一何怒”至“犹得备晨炊”这十六句,可看作第二段。“史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两句,极其概括、极其形象地写出了“吏”与“妇”的尖锐矛盾。一“呼”、一“啼”,一“怒”、一“苦”,形成了强烈的对照;两个状语“一何”,加重了感情色彩,有力地渲染出县吏如狼似虎,叫嚣隳突的横蛮气势,并为老妇以下的诉说制造出悲愤的气氛。矛盾的两方面,具有主与从、因与果的关系。“妇啼一何苦”,是“吏呼一何怒”逼出来的。下面,诗人不再写“吏呼”,全力写“妇啼”,而“吏呼”自见。“听妇前致词”上启下。那“听”是诗人在“听”,那“致词”是老妇“苦啼”着回答县吏的“怒呼”。写“致词”内容的十三句诗,多次换韵,明显地表现出多次转折,暗示了县吏的多次“怒呼”、逼问。读这十三句诗的时候,千万别以为这是“老妇”一口气说下去的,而县吏则在那里洗耳恭听。实际上,“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不仅发生在事件的开头,而且持续到事件的结尾。从“三男邺城戍”到“死者长已矣”,是第一次转折。可以想见,这是针对县吏的第一次逼问诉苦的。在这以前,诗人已用“有吏夜捉人”一句写出了县吏的猛虎攫人之势。等到“老妇出门看”,便扑了进来,贼眼四处搜索,却找不到一个男人,扑了个空。于是怒吼道:“你家的男人都到哪儿去了?快交出来!”老妇泣诉说:“三个儿子都当兵守邺城去了。一个儿子刚刚捎来一封信,信中说,另外两个儿子已经牺牲了!……”泣诉的时候,也许县吏不相信,还拿出信来交县吏看。总之,“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处境是够使人同情的,她很希望以此博得县吏的同情,高抬贵手。不料县吏又大发雷霆:“难道你家里再没有别人了?快交出来!”她只得针对这一点诉苦:“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这两句,也许不是一口气说下去的,因为“更无人”与下面的回答发生了明显的矛盾。合理的解释是:老妇先说了一句:“家里再没人了!”而在这当儿,被儿媳妇抱在怀里躲到什么地方的小孙儿,受了怒吼声的惊吓,哭了起来,掩口也不顶用。于是县吏抓到了把柄,威逼道:“你竟敢撒谎!不是有个孩子哭吗?”老妇不得已,这才说:“只有个孙子啊!还吃奶呢,小得很!”“吃谁的奶?总有个母亲吧!还不把她交出来!”老妇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孙儿是有个母亲,她的丈夫在邺城战死了,因为要奶孩子,没有改嫁。可怜她衣服破破烂烂,怎么见人呀!还是行行好吧!”(“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两句,有的本子作“孙母未便出,见吏无完裙”,可见县吏是要她出来的。)但县吏仍不肯罢手。老妇生怕守寡的儿媳被抓,饿死孙子,只好挺身而出:“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老妇的“致词”,到此结束,表明县吏勉强同意,不再“怒吼”了。最后一段虽然只有四句,却照应开头,涉及所有人物,写出了事件的结局和作者的感受。“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表明老妇已被抓走,儿媳妇低声哭泣。“夜久”二字,反映了老妇一再哭诉、县吏百般威逼的漫长过程。“如闻”二字,一方面表现了儿媳妇因丈夫战死、婆婆被“捉”而泣不成声,另一方面也显示出诗人以关切的心情倾耳细听,通夜未能入睡。“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两句,收尽全篇,于叙事中含无限深情。试想昨日傍晚投宿之时,老翁、老妇双双迎接,而时隔一夜,老妇被捉走,儿媳妇泣不成声,只能与逃走归来的老翁作别了。老翁是何心情?诗人作何感想?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余地。仇兆鳌在《杜少陵集详注》里说:“古者有兄弟始遣一人从军。今驱尽壮丁,及于老弱。诗云:三男戍,二男死,孙方乳,媳无裙,翁逾墙,妇夜往。一家之中,父子、兄弟、祖孙、姑媳惨酷至此,民不聊生极矣!当时唐祚,亦岌岌乎危哉!”就是说,“民为邦本”,把人民整成这个样子,统治者的宝座也就岌岌可危了。诗人杜甫面对这一切,没有美化现实,却如实地揭露了政治黑暗,发出了“有吏夜捉人”的呼喊,这是值得高度评价的。在艺术表现上,这首诗最突出的一点则是精炼。陆时雍称赞道:“其事何长!其言何简!”就是指这一点说的。全篇句句叙事,无抒情语,亦无议论语;但实际上,作者却巧妙地通过叙事抒了情,发了议论,爱憎十分强烈,倾向性十分鲜明。寓褒贬于叙事,既节省了很多笔墨,又毫无概念化的感觉。诗还运用了藏问于答的表现手法。“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概括了矛盾双方之后,便集中写“妇”,不复写“吏”,而“吏”的蛮悍、横暴,却于老妇“致词”的转折和事件的结局中暗示出来。诗人又十分善于剪裁,叙事中藏有不尽之意。一开头,只用一句写投宿,立刻转入“有吏夜捉人”的主题。又如只写了“老翁逾墙走”,未写他何时归来;只写了“如闻泣幽咽”,未写泣者是谁;只写老妇“请从吏夜归”,未写她是否被带走;却用照应开头、结束全篇既叙事又抒情的“独与老翁别”一句告诉读者:老翁已经归家,老妇已被捉走;那么,那位吞声饮泣、不敢放声痛哭的,自然是给孩子喂奶的年轻寡妇了。正由于诗人笔墨简洁、洗炼,全诗一百二十个字,在惊人的广度与深度上反映了生活中的矛盾与冲突,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霍松林)----------------------------------------------王应麟曰:石壕,盖陕州陕县之石壕镇也。地志云:石壕镇,本崤县,后魂置。贞观十四年改名硖石县。《一统志》:石壕,在今陕州城东七十里。【钱笺】卞圜曰:石壕,陕东戍,其地在新安西。石壕,即石崤也。按:崤在弘农渑池西北,贞观八年,移崤县于安阳城,在砍城西四十里。谓石壕即石崤,误矣。梦弼云:石壕,在邠州宜禄县。尤为无稽,且非自东都往来道也。暮投石壕村①,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②,老妇出看门③。(苏润公本作出看门,叶音民。一作门看。海盐刘氏本作门首。首叙征役驱迫之苦。)①此诗各四句转韵。村人与门叶,古人真韵。白乐天《北村》诗:“晨游紫峰阁,暮宿山下村。村老见予喜,为予开一樽。”村叶七伦切,樽叶踪伦切。《国风》:“出自北门,忧心殷殷。”荀卿《赋篇》:“往来惛惫,通于大神。出入其极,莫知其门。”门俱叶眉贫切。刘氏作出门首,是村与人叶,走与首叶也。以下文例之,不宜两句换韵。旧本作出门看,与人字相叶,人读如延切,本刘向《列女颂》。看读丘虔切,本吴迈远《长相思》诗。依此,则人看可叶,而村字未合,与下文亦不相符。谢灵运诗:“暝投剡中宿。”②陶潜诗:“区区诸老翁。”《战国策》:曾子之母,投杼逾墙而走。③又:“老妇必唾其面。”王羲之帖:“但思今妇必门首有出。”乐府《东门行》:“投剑出门去。”看门,守门也。吏呼一何怒①,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②,三男邺城戍③。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④。存者且偷生⑤,死者长已矣⑥。(二段,备述老妇诉吏之词,公盖宿于其家也。三男以下,言行者之惨。)①梁昭明太子疏:“吏一呼门,动为民蠹。”《孙子》:“吏怒者,倦也。”②《陌上桑》:“罗敷前致词。”③《旧书》:武德元年,以魏郡置相州。天宝元年,改为邺郡。乾元元年,复为相州。二年,又为邺城。④新战死,指邺城之败。《史记·平原君传》:李同战死。⑤李陵书:“陵岂偷生之士?”⑥蔡琰曲:“死当埋骨兮长已矣。”室中更无人①,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②。老妪力虽衰③,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①,犹得备晨炊⑤。(室中以下,言居者之苦。新安吏,驱民守东都。石壕吏,驱民守河阳也。)①贾充诗:“室中是阿谁。”《易》:“阒其无人。”②《吏记》:李同曰:“邯郸之民,褐衣不完。”③又《高帝纪》:“有一老妪夜哭。”《说文》:“妪,母也。”④《唐书》:河阳县,属孟州,今改为孟县。按《春秋》“天王狩于河阳”,即此地。周武王会诸侯于孟津,亦即其地。子仪兵既溃,用都虞侯张用济策,守河阳。七月,李光弼代。⑤《史记》:亭长妻晨炊葫食。夜久语声绝①,如闻泣幽咽②。天明登前途③,独与老翁别。(末结老翁潜归之状。妇随吏诉官,故其媳泣声。吏驱妇夜去、故其夫晓回。前途别,乃公与之别,非妇与翁别电。此章,首尾各四句,中二段各八句。)①梁简文《烛赋》:“夜久唯烦铗。”②古歌:“呜声幽咽。”③《史记·李广传》:“至天明自便。”陶潜诗,“归子念前途。”陆时雍曰:其事何长,其言何简。吏呼二语,便当数十言。文章家所云要会,以去形而得情,去情而得神故也。王嗣奭曰:夜促夜去,何其急也。此妇仓卒之际,既脱其夫,仍免其身,具此智谋胆略,真可谓女中丈夫。而公诗详述之,已洞知其意中曲折矣。又云:前后六诗,一韵到底,俱用沈韵。惟此章换韵,且用古韵。按:古者有兄弟,始遣一人从军。今驱尽壮丁,及于老弱。诗云三男戍,二男死,孙方乳,媳无裙,翁逾墙,妇夜在,一家之中,父子、兄弟、祖孙、姑媳,惨酷至此,民不聊生极矣。当时唐祚亦发发乎哉。-----------仇兆鳌《杜诗详注》-----------
这是描绘春夜雨景,表现喜悦心情的名作。一开头就用一个「好」字赞美「雨」。在生活里,「好」常常被用来赞美那些做好事的人。如今用「好」赞美雨,已经会唤起关于做好事的人的联想。接下去,就把雨拟人化,说它「知时节」,懂得满足客观需要。不是吗?春天是万物萌芽生长的季节,正需要下雨,雨就下起来了。你看它多么「好」!第二联,进一步表现雨的「好」。雨之所以「好」,就好在适时,好在「润物」。春天的雨,一般是伴随着和风细细地滋润万物的。然而也有例外。有时候,它会伴随着冷风,由雨变成雪。有时候,它会伴随着狂风,下得很凶暴。这样的雨尽管下在春天,但不是典型的春雨,只会损物而不会「润物」,自然不会使人「喜」,也不可能得到「好」评。所以,光有首联的「知时节」,还不足以完全表现雨的「好」。等到第二联写出了典型的春雨伴随着和风的细雨,那个「好」字才落实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仍然用的是拟人化手法。「潜入夜」和「细无声」相配合,不仅表明那雨是伴随和风而来的细雨,而且表明那雨有意「润物」,无意讨「好」。如果有意讨「好」,它就会在白天来,就会造一点声势,让人们看得见,听得清。惟其有意「润物」,无意讨「好」,它才选择了一个不妨碍人们工作和劳动的时间悄悄地来,在人们酣睡的夜晚无声地、细细地下。雨这样「好」,就希望它下多下够,下个通宵。倘若只下一会儿,就云散天晴,那「润物」就很不彻底。诗人抓住这一点,写了第三联。在不太阴沉的夜间,小路比田野容易看得见,江面也比岸上容易辨得清。如今呢?放眼四望,「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只有船上的灯火是明的。此外,连江面也看不见,小路也辨不清,天空里全是黑沉沉的云,地上也象云一样黑。好呀!看起来,准会下到天亮。尾联写的是想象中的情景。如此「好雨」下上一夜,万物就都得到润泽,发荣滋长起来了。万物之一的花,最能代表春色的花,也就带雨开放,红艳欲滴。等到明天清早去看看吧!整个锦官城(成都)杂花生树,一片「红湿」,一朵朵红艳艳、沉甸甸,汇成花的海洋。那么,田里的禾苗呢?山上的树林呢?一切的一切呢?浦起龙说:「写雨切夜易,切春难。」这首《春夜喜雨》诗,不仅切夜、切春,而且写出了典型春雨的、也就是「好雨」的高尚品格,表现了诗人的、也是一切「好人」的高尚人格。诗人盼望这样的「好雨」,喜爱这样的「好雨」。所以题目中的那个「喜」字在诗里虽然没有露面,但「『喜』意都从罅缝里迸透」(浦起龙《读杜心解》)。诗人正在盼望春雨「润物」的时候,雨下起来了,于是一上来就满心欢喜地叫「好」。第二联所写,显然是听出来的。诗人倾耳细听,听出那雨在春夜里绵绵密密地下,只为「润物」,不求人知,自然「喜」得睡不着觉。由于那雨「润物细无声」,听不真切,生怕它停止了,所以出门去看。第三联所写,分明是看见的。看见雨意正浓,就情不自禁地想象天明以后春色满城的美景。其无限喜悦的心情,又表现得多么生动!中唐诗人李约有一首《观祈雨》:「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和那些朱门里看歌舞的人相比,杜甫对春雨「润物」的喜悦之情难道不是一种很崇高的感情吗?(霍松林)-------------------------------------------------黄鹤编在上元二年春,在成都作。好雨知时节①,当春乃发生②。随风潜入夜③,润物细无声④。野径云俱黑⑤,江船火独明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⑥。(潜入、细润,正状好雨发生。云黑、火明,雨中夜景。红湿、花重,雨后晓景。应时而雨,如知时节者。雨骤风狂,亦足损物。曰潜、曰细,写得脉脉绵绵,于造化发生之机,最为密切。三四属闻,五六属见。)①申涵光曰:“好雨知时节”,此《毛诗》所谓灵雨也。周王褒诗:“时节无春冬。”②《抱朴子》:藏华于当春。《庄子》:“春气发而百草生。”③《易》:“随风巽。”《盐铁论》:周公太平之时,旬而一雨,雨必以夜。④《吴志》:臧均曰:“继之以云雨,因以润物。”细无声,即《盐铁论》所谓雨不破块也。⑤沈约诗:“野径既盘纡。”⑥何逊诗;“澄江照远火。”⑦梁简文帝诗:“渍花枝觉重。”言经雨红湿,花枝若重也。《杜臆》:“重字无人能下。”-----------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解】:1、妻子:妻和子女。2、干:犯,冲。3、点行频:一再按丁口册上的行次点名征发。4、里正:即里长。唐制:百户为一里,里有里正,管户口、赋役等事。5、与裹头:古以皂罗三尺裹头作头巾。因应征才年龄还小,故由里正替他裹头。6、武皇:汉武帝,他在历史上以开疆拓土著称。这里暗喻唐玄宗。7、山东:指华山以东,义同“关东”。8、二百州:唐代潼关以东设七道,共二百十一州。这里举其成数。9、县官:指官府。【评析】:这首诗是讽世伤时之作,也是杜诗中的名篇,为历代所推崇。诗旨在讽刺唐玄宗穷兵黩武给人民带来莫大的灾难,充满非战色彩。诗的开头七句为第一段,写军人家属送别儿子、丈夫出征的悲惨情景,描绘了一幅震人心弦的送别图。“道旁”十四句为第二段,通过设问,役人直诉从军后妇女代耕,农村萧条零落的境况。“长者”十四句为第三段,写征夫久不得息,连年征兵,百姓唯恐生男和青海战场尸骨遍野,令人不寒而?的情况。全诗把唐王朝穷兵黩武的罪恶,揭露得尽致淋漓。??诗寓情于叙事之中,在叙述中张翕变化有序,前后呼应,严谨缜密。诗的字数杂言互见,韵脚平仄互换,声调抑扬顿挫,情意低昂起伏。既井井有条,又曲折多变,真可谓“新乐府”诗的典范。--引自"超纯斋诗词"bookbest.163.net翻译、评析:刘建勋【简析】:全诗借征夫对老人的答话,倾诉了人民对战争的痛恨和它所带来的痛苦。地方官吏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横征暴敛,百姓更加痛苦不堪。这是诗人深切地了解民间疾苦和寄予深刻同情的名篇之一。天宝以后,唐王朝对西北、西南少数民族的战争越来越频繁。这连年不断的大规模战争,不仅给边疆少数民族带来沉重灾难,也给广大中原地区人民带来同样的不幸。据《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六载:“天宝十载四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蛮,大败于泸南。时仲通将兵八万,……军大败,士卒死者六万人,仲通仅以身免。杨国忠掩其败状,仍叙其战功。……制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人闻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肯应募。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振野。”这段历史记载,可当作这首诗的说明来读。而这首诗则艺术地再现了这一社会现实。“行”是乐府歌曲的一种体裁。杜甫的《兵车行》没有沿用古题,而是缘事而发,即事名篇,自创新题,运用乐府民歌的形式,深刻地反映了人民的苦难生活。诗歌从蓦然而起的客观描述开始,以重墨铺染的雄浑笔法,如风至潮来,在读者眼前突兀展现出一幅震人心弦的巨幅送别图:兵车隆隆,战马嘶鸣,一队队被抓来的穷苦百姓,换上了戎装,佩上了弓箭,在官吏的押送下,正开往前线。征夫的爷娘妻子乱纷纷地在队伍中寻找、呼喊自己的亲人,扯着亲人的衣衫,捶胸顿足,边叮咛边呼号。车马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连咸阳西北横跨渭水的大桥都被遮没了。千万人的哭声汇成震天的巨响在云际回荡。“耶娘妻子走相送”,一个家庭支柱、主要劳动力被抓走了,剩下来的尽是些老弱妇幼,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啻是一个塌天大祸,怎么不扶老携幼,奔走相送呢?一个普通“走”字,寄寓了诗人多么浓厚的感情色彩!亲人被突然抓兵,又急促押送出征,眷属们追奔呼号,去作那一刹那的生死离别,是何等仓促,何等悲愤!“牵衣顿足拦道哭”,一句之中连续四个动作,又把送行者那种眷恋、悲怆、愤恨、绝望的动作神态,表现得细腻入微。诗人笔下,灰尘弥漫,车马人流,令人目眩;哭声遍野,直冲云天,震耳欲聋!这样的描写,给读者以听觉视觉上的强烈感受,集中展现了成千上万家庭妻离子散的悲剧,令人触目惊心!接着,从“道旁过者问行人”开始,诗人通过设问的方法,让当事者,即被征发的士卒作了直接倾诉。“道旁过者”即过路人,也就是杜甫自己。上面的凄惨场面,是诗人亲眼所见;下面的悲切言辞,又是诗人亲耳所闻。这就增强了诗的真实感。“点行频”,意思是频繁地征兵,是全篇的“诗眼”。它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造成百姓妻离子散,万民无辜牺牲,全国田亩荒芜的根源。接着以一个十五岁出征,四十岁还在戍边的“行人”作例,具体陈述“点行频”,以示情况的真实可靠。“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武皇”,是以汉喻唐,实指唐玄宗。杜甫如此大胆地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最高统治者,这是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激烈抗议,充分表达了诗人怒不可遏的悲愤之情。诗人写到这里,笔锋陡转,开拓出另一个惊心动魄的境界。诗人用“君不闻”三字领起,以谈话的口气提醒读者,把视线从流血成海的边庭转移到广阔的内地。诗中的“汉家”,也是影射唐朝。华山以东的原田沃野千村万落,变得人烟萧条,田园荒废,荆棘横生,满目凋残。诗人驰骋想象,从眼前的闻见,联想到全国的景象,从一点推及到普遍,两相辉映,不仅扩大了诗的表现容量,也加深了诗的表现深度。从“长者虽有问”起,诗人又推进一层。“长者”,是征夫对诗人的尊称。“役夫”是士卒自称。“县官”指唐王朝。“长者”二句透露出统治者加给他们的精神桎梏,但是压是压不住的,下句就终究引发出诉苦之词。敢怒而不敢言,而后又终于说出来,这样一阖一开,把征夫的苦衷和恐惧心理,表现得极为细腻逼真。这几句写的是眼前时事。因为“未休关西卒”,大量的壮丁才被征发。而“未休关西卒”的原因,正是由于“武皇开边意未已”所造成。“租税从何出?”又与前面的“千村万落生荆杞”相呼应。这样前后照应,层层推进,对社会现实的揭示越来越深刻。这里忽然连用了几个短促的五言句,不仅表达了戍卒们沉痛哀怨的心情,也表现出那种倾吐苦衷的急切情态。这样通过当事人的口述,又从抓兵、逼租两个方面,揭露了统治者的穷兵黩武加给人民的双重灾难。诗人接着感慨道:如今是生男不如生女好,女孩子还能嫁给近邻,男孩子只能丧命沙场。这是发自肺腑的血泪控诉。重男轻女,是封建社会制度下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但是由于连年战争,男子的大量死亡,在这一残酷的社会条件下,人们却一反常态,改变了这一社会心理。这个改变,反映出人们心灵上受到多么严重的摧残啊!最后,诗人用哀痛的笔调,描述了长期以来存在的悲惨现实:青海边的古战场上,平沙茫茫,白骨露野,阴风惨惨,鬼哭凄凄。寂冷阴森的情景,令人不寒而栗。这里,凄凉低沉的色调和开头那种人声鼎沸的气氛,悲惨哀怨的鬼泣和开头那种惊天动地的人哭,形成了强烈的对照。这些都是“开边未已”所导致的恶果。至此,诗人那饱满酣畅的激情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唐王朝穷兵黩武的罪恶也揭露得淋漓尽致。《兵车行》是杜诗名篇,为历代推崇。它揭露了唐玄宗长期以来的穷兵黩武,连年征战,给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具有深刻的思想内容。在艺术上也很突出。首先是寓情于叙事之中。这篇叙事诗,无论是前一段的描写叙述,还是后一段的代人叙言,诗人激切奔越、浓郁深沉的思想感情,都自然地融汇在全诗的始终,诗人那种焦虑不安、忧心如焚的形象也仿佛展现在读者面前。其次在叙述次序上参差错落前后呼应,舒得开,收得起,变化开阖,井然有序。第一段的人哭马嘶、尘烟滚滚的喧嚣气氛,给第二段的倾诉苦衷作了渲染铺垫;而第二段的长篇叙言,则进一步深化了第一段场面描写的思想内容,前后辉映,互相补充。同时,情节的发展与句型、音韵的变换紧密结合,随着叙述,句型、韵脚不断变化,三、五、七言,错杂运用,加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如开头两个三字句,急促短迫,扣人心弦。后来在大段的七字句中,忽然穿插上八个五字句,表现“行人”那种压抑不住的愤怒哀怨的激情,格外传神。用韵上,全诗八个韵,四平四仄,平仄相间,抑扬起伏,声情并茂。再次,是在叙述中运用过渡句和习用词语,如在大段代人叙言中,穿插“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和“君不见”、“君不闻”等语,不仅避免了冗长平板,还不断提示,惊醒读者,造成了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诗人还采用了民歌的接字法,如“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等,这样蝉联而下,累累如贯珠,朗读起来,铿锵和谐,优美动听。最后,采用了通俗口语,如“耶娘妻子”、“牵衣顿足拦道哭”、“被驱不异犬与鸡”等,清新自然,明白如话,是杜诗中运用口语非常突出的一篇。前人评及此,曾这样说:“语杂歌谣,最易感人,愈浅愈切。”这些民歌手法的运用,给诗增添了明快而亲切的感染力。(郑庆笃)------------------------《杜臆》:旧注谓明皇用兵吐蕃,民苦行役而作,是也。此当作于天宝中年。《周礼》有兵车之会。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①。耶娘妻子走相送②,尘埃不见咸阳桥②。牵衣顿足拦道哭④,哭声直上干云霄⑤。(首段,叙送别悲楚之状,乃纪事;下二段,述征夫苦役之情,乃纪言。辚辚,众车之声。萧萧,鸣不喧哗。行人,行役之人。)①《诗》:“有车辚辚。”又:“萧萧马鸣。”又:“行人彭彭。”《搜神记》:李楚宾带弓箭游猎。②古乐府:“不闻耶娘哭子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魏文帝诗:“妻子牵衣袂。”③《楚辞》:“蒙世俗之尘埃。”【钱笺】尘埃不见,言出师之盛。《元和郡县志》:便桥,在咸阳县西南十里,以与便门相对,因名,汉武帝造。中渭桥,在咸阳县东南二十里,本名横桥,秦始皇造。皆架渭水。《一统志》:便桥,唐时名咸阳桥。④何逊诗:“儿女牵衣位。”《国策》:张仪说秦,顿足徒裼。《酷吏传》:路温舒顿足而叹。⑤《北山移文》:“干云霄而直上。”道旁过者问行人①,行人但云点行频②。或从十五北防河③,便至四十西营田④。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⑤。边庭流血成海水⑥,武皇开边意未已⑦。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⑧,干村万落生荆杞⑨。纵有健妇把锄犁⑩,禾生陇亩无东西(11)。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12)。(次提过者行人,设为问答,而以“君不闻”数语作收应。曰防河、曰营田、曰戍边,所谓点行频也。开边未已,讥当日之穷兵。至于村落萧条,夫征妇耕,则民不聊生可知。本言秦兵,而兼及山东,见无地不行役矣。)①古乐府词:“观者盈道旁。”②师氏曰:点行,汉史谓之更行,以丁籍点照上下,更换差役。③【钱笺】《旧唐书》:开元十五年十二月,制以吐蕃为边害,令陇右道及诸军团兵五万六千人,河西及诸军围兵四万人,又征关中兵万人,集临洮,朔方兵万人集会州,防秋,至冬初无寇而罢。是时,吐蕃侵扰河右,故曰防河也。④《唐·食货志》:开军府以捍要冲,因隙地以置营田,有警则以军若夫千人助役。《杜臆》:营田,乃戍卒备吐蕃者。⑤《韩非子》:里正与伍老。《海录碎事》:唐制,凡百户为一里,里置正一人。《二仪实录》:古以皂罗三尺裹头,曰头巾,周武帝裁为襆头。鲍氏曰:时老幼俱战亡,又括乡里之少小者,故里正为之裹头揖甲也。韩驹曰:归来头已白,又屯戍边疆,言役使无已时也。《史记》:中国扰乱,诸秦所徙戍边者皆复去。⑥《后汉书》:“卧鼓边庭。”《史记·蔡泽传》:“流血成川。”《杜臆》:《唐鉴》:天宝六载,帝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险固,非杀数万人不能克。帝不快。董延光自请取石堡,帝命忠嗣分兵助之,不克。八载,帝使哥舒翰攻拔之,士卒死者数万,故有“边城流血”等语。⑦【钱笺】唐人诗称明皇多云武皇,王昌龄“白马金鞍从武皇’,韦应物“少事武皇帝”,公亦云“武帝旌旗在眼中”也。班固曰:武帝广开三边。谢灵运诗:“辞殚意未已。”⑧《汉书》:汉家自有制度。黄希曰:古所谓山东,即今之河北晋地是也。今所谓山东,古之齐地,青齐是也。阎若豫曰:此谓华山以东,不指泰山之东,亦不指太行之东。秦时,河山以东,强国六,皆山东地。《十道四蕃志》:关以东七道,凡二百一十六州。《杜臆》云:隋得天下,改郡为州,唐又改州为郡,凡一百九十二郡。曰州,仍旧名也,曰二百州,已尽天下矣。阎若璩曰:旧注云,山东者,太行山之东,非也。《通鉴》:秦孝公时,河山以东,强国六。胡三省注云:河自龙门上口,南抵华阴而东流,秦国在河之西。山自鸟鼠同穴,连延为长安南山,至于太华,秦国在山之西。韩、魏、赵、齐、楚、燕六国,皆在河山以东。又考:贾谊所谓建武关、函谷、临晋关者,大抵为备山东诸侯。可见自秦之外,皆谓之山东矣。⑨《世说》:陆士衡入洛,次河南惬师逆旅。妪曰:“此东数十里无村落。”阮藉诗:“堂上生荆杞。”【邵注】兵乱地荒,尽生荆棘拘杞。⑩王彦辅曰:健妇耕,则夫远征可知。古乐府:“健妇持门户,亦胜一丈夫。”王粲诗:“不能效沮溺,相随把锄犁。”(11)《史记》:“项羽起陇亩之中。”师氏曰:疆竭不修,故东西莫辨。《史记正义》:“南北为阡,东西为陌。”(三)《杜臆》:秦兵,即关中之兵,正此时点行者。因坚劲耐战,故驱之尤迫。今驱负来者为兵,直弃之耳,与犬鸡何异。《孔丛子》:秦兵将至。骆宾王诗:“龙庭但苦战。”《左传》:“行出犬鸡。”长者虽有问①,役夫敢伸恨②?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③。县官急索租④,租税从何出⑤?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⑥。生女犹得嫁比邻⑦,生男埋没随百草⑧。君不见,青海头⑨,古来自骨无人收⑩。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嗽嗽(11)。(再提长者役夫,申明问答,而以“君不见”数语作总结。未休戍卒,应上开边未已。租税何出,应上村落荆杞。生男四语,因前爷娘妻子送别,而为此永诀之词,青海鬼哭,则驱民锋镐之祸,至此极矣。此章是一头两脚体,下面两扇各有起结,各换四韵,各十四句,条理秩然,而善于曲折变化,故从来读者不觉耳。①《曲礼》: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②《左传》:“呼役夫。”③戴暠诗:“召募取关西。”【鹤注】《通鉴》:天宝九载冬十二月,关西游奕使王难得击吐蕃,克五城,拔树敦城。④《汉·食货志》:县官当衣租食税而已。《史记·索隐》:谓国家为县官者,畿内县即国都,王者官天下,故曰官也。⑤《严助传》: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朱注】名隶征伐,则当免其租税矣。今以远戍之身,复督其家之输赋,岂可得哉。与健妇锄犁二语相应。⑥陈琳诗:“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汉卫皇后歌,“生男无喜,生女无怒。”⑦孔融书:“州里比邻,知之最早。”《周礼·族师》:“五家为比。”又《遂人》:“五家为邻。”⑧庾信《哀江南赋》:“身名埋没。”江淹诗:“零落被百草。”⑨《哥舒翰传》:筑神威军于青海上,吐蕃至,攻破之。又筑城于龙驹岛,以人二千戍之,由是吐蕾不敢近青海。《水经注》:金城郡南有湟水,出塞外,又东南经卑禾羌海,世谓之青海。《旧唐书》:吐谷浑有青海,周回八九百里。高宗龙朔三年,为吐著所并。仪凤中,李敬玄与吐著战,败于青海。开元中,王君■、张景顺、张忠亮、崔希逸、皇甫维明、王忠嗣,先后破吐蕃,皆在青海西。⑩梁横吹曲:“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11)《左传》:夏父弗忌曰:“吾见新鬼大,故鬼小。”鲍照诗:“烦冤荒陇侧。”后汉陈宠为大守,洛阳城每阴雨,常有哭声。晋歌曲:天阴不作雨。汉乐府:“呜声何啾啾。”【周注】啾啾,犹言卿卿,呜咽声也。单复曰:此为明皇用兵吐蕃而作,故托汉武以讽,其辞可哀也。先言人哭,后言鬼哭,中言内郡调弊,民不聊生,此安史之乱所由起也。吁!为人君而有穷兵黩武之心者,亦当为之侧然兴悯,惕然知戒矣。王道俊《杜诗博议》:王深父云:时方用兵吐蕃,故托汉武事为刺,此说是也,黄鹤谓天宝十载,鲜于仲通丧师沪南,制大募兵击南诏,人莫肯应,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前,故有“牵衣顿足”等语。按:明皇季年,穷兵吐蕃,征戍驿骚,内郡几遍,当时点行愁怨者不独征南一役,故公托为征夫自诉之词,以讥切之。若云惧杨国忠贵盛而诡其词于关西,则尤不然。大白《古风》云:“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怯卒非壮士,南方难远行。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位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已明刺之矣,太白胡独不畏国忠耶?蔡宽大曰:齐梁以来,文士喜为乐府词,往往失其命题本意。《乌生八九子》但咏乌,《雉朝飞》但咏雉,《鸡鸣高树颠》但咏鸡,大抵类此。甚有并其题而失之者,如《相府莲》讹为《想夫怜》,《杨婆儿》讹为《杨叛儿》之类是也。虽李太白亦不免此。唯老杜《兵车行》、《悲青权》、《无家别》等篇,皆因时事,自出己意立题,略不更蹈前人陈迹,真豪杰也。海宁周甸曰:少陵值唐运中衰,其音响节奏,骎骎变《风》、变《雅》,与《骚》同功。唐非无诗,求能仰窥圣作,稗益世教,如少陵者,鲜矣。胡应磷曰:六朝七言古诗,通章尚用平韵转声,七字成句,读未大畅。至于唐人,韵则平仄互换,句则三五错综,而又加以开因,传以神情,宏以风藻,七言之体,至是大备矣,又曰:少陵不效四言,不仿《离骚》,不用乐府旧题,是此老胸中壁立处。然风骚、乐府遗意,杜往往得之,太白以《百忧》等篇拟风雅,《鸣皋》等作拟《离骚》,俱相去悬远。乐府奇伟,高出六朝,古质不如两汉,较输杜一筹也。又云:乐府则大白擅奇古今,少陵嗣迹风雅,《蜀道难》、《远别离》等篇,出鬼入神,倘恍莫测;《兵车行》、《新婚别》等作,述情陈事,恳例如见。张王欲以拙胜,所谓差之厘毫;温李欲以巧胜,所谓谬以千里。-----------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解】:1、却看:回看。2、愁何在:不再愁。3、漫卷:随手卷起。古代诗文皆写在卷子上。4、青春句:意谓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还乡时并不寂寞。5、即从两句:想像中还乡路线,即出峡东下,由水路抵襄阳,然后由陆路向洛阳。??此诗句末有自注云:“余有田园在东京。”(指洛阳)。巴峡:四川东北部巴江??中之峡。巫峡:在今四川巫山县东,长江三峡之一。襄阳:今属湖北。【韵译】:在剑南忽然传说,收复蓟北的消息,初听到悲喜交集,涕泪沾满了衣裳。回头看看妻子儿女,忧愁不知去向?胡乱收卷诗书,我高光得快要发狂!白天我要开怀痛饮,放声纵情歌唱;明媚春光和我作伴,我好启程还乡。仿佛觉得,我已从巴峡穿过了巫峡;很快便到了襄阳,旋即又奔向洛阳。【评析】:??这是一首叙事抒情诗,代宗广德元年(763)春作于梓州。延续七年多的安史之乱,终于结束了。作者喜闻蓟北光复,想到可以挈眷还乡,喜极而涕,这种激情是人所共有的。全诗毫无半点饰,情真意切。读了这首诗,我们可以想象作者当时对着妻儿侃侃讲述捷报,手舞足蹈,惊喜欲狂的神态。因此,历代诗论家都极为推崇这首诗。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称赞它是杜甫“生平第一首快诗。”--引自"超纯斋诗词"bookbest.163.net翻译、评析:刘建勋这首诗,作于唐代宗广德元年(763)春天,作者五十二岁。宝应元年(762)冬季,唐军在洛阳附近的横水打了一个大胜仗,收复了洛阳和郑(今河南郑州)、汴(今河南开封)等州,叛军头领薛嵩、张忠志等纷纷投降。第二年,即广德元年正月,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兵败自缢,其部将田承嗣、李怀仙等相继投降。正流寓梓州(治所在今四川三台),过着飘泊生活的杜甫听到这个消息,以饱含激情的笔墨,写下了这篇脍炙人口的名作。杜甫于此诗下自注:“余田园在东京”,诗的主题是抒写忽闻叛乱已平的捷报,急于奔回老家的喜悦。“剑外忽传收蓟北”,起势迅猛,恰切地表现了捷报的突然。“剑外”乃诗人所在之地,“蓟北”乃安史叛军的老巢,在今河北东北部一带。诗人多年飘泊“剑外”,艰苦备尝,想回故乡而不可能,就由于“蓟北”未收,安史之乱未平。如今“忽传收蓟北”,真如春雷乍响,山洪突发,惊喜的洪流,一下子冲开了郁积已久的情感闸门,喷薄而出,涛翻浪涌。“初闻涕泪满衣裳”,就是这惊喜的情感洪流涌起的第一个浪头。“初闻”紧承“忽传”。“忽传”表现捷报来得太突然,“涕泪满衣裳”则以形传神,表现突然传来的捷报在“初闻”的一刹那所激发的感情波涛,这是喜极而悲、悲喜交集的逼真表现。“蓟北”已收,战乱将息,乾坤疮痍、黎元疾苦,都将得到疗救,个人颠沛流离、感时恨别的苦日子,总算熬过来了,怎能不喜!然而痛定思痛,回想八年来的重重苦难是怎样熬过来的,又不禁悲从中来,无法压抑。可是,这一场浩劫,终于象恶梦一般过去了,自己可以返回故乡了,人们将开始新的生活了,于是又转悲为喜,喜不自胜。这“初闻”捷报之时的心理变化、复杂感情,如果用散文的写法,必需很多笔墨,而诗人只用“涕泪满衣裳”五个字作形象的描绘,就足以概括这一切。第二联以转作承,落脚于“喜欲狂”,这是惊喜的情感洪流涌起的更高洪峰。“却看妻子”、“漫卷诗书”,这是两个连续性的动作,带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当自己悲喜交集,“涕泪满衣裳”之时,自然想到多年来同受苦难的妻子儿女。“却看”就是“回头看”。“回头看”这个动作极富意蕴,诗人似乎想向家人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无需说什么了,多年笼罩全家的愁云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亲人们都不再是愁眉苦脸,而是笑逐颜开,喜气洋洋。亲人的喜反转来增加了自己的喜,再也无心伏案了,随手卷起诗书,大家同享胜利的欢乐。“白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一联,就“喜欲狂”作进一步抒写。“白首”,点出人已到了老年。老年人难得“放歌”,也不宜“纵酒”;如今既要“放歌”,还须“纵酒”,正是“喜欲狂”的具体表现。这句写“狂”态,下句则写“狂”想。“青春”指春季,春天已经来临,在鸟语花香中与妻子儿女们“作伴”,正好“还乡”。想到这里,又怎能不“喜欲狂”!尾联写“青春作伴好还乡”的狂想鼓翼而飞,身在梓州,而弹指之间,心已回到故乡。惊喜的感情洪流于洪峰迭起之后卷起连天高潮,全诗也至此结束。这一联,包涵四个地名。“巴峡”与“巫峡”,“襄阳”与“洛阳”,既各自对偶(句内对),又前后对偶,形成工整的地名对;而用“即从”、“便下”绾合,两句紧连,一气贯注,又是活泼流走的流水对。再加上“穿”、“向”的动态与两“峡”两“阳”的重复,文势、音调,迅急有如闪电,准确地表现了想象的飞驰。试想,“巴峡”、“巫峡”、“襄阳”、“洛阳”,这四个地方之间都有多么漫长的距离,而一用“即从”、“穿”、“便下”、“向”贯串起来,就出现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疾速飞驰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从眼前一闪而过。这里需要指出的是:诗人既展示想象,又描绘实境。从“巴峡”到“巫峡”,峡险而窄,舟行如梭,所以用“穿”;出“巫峡”到“襄阳”,顺流急驶,所以用“下”;从“襄阳”到“洛阳”,已换陆路,所以用“向”,用字高度准确。这首诗,除第一句叙事点题外,其余各句,都是抒发忽闻胜利消息之后的惊喜之情。万斛泉源,出自胸臆,奔涌直泻。仇兆鳌在《杜少陵集详注》中引王嗣奭的话说:“此诗句句有喜跃意,一气流注,而曲折尽情,绝无妆点,愈朴愈真,他人决不能道。”后代诗论家都极为推崇此诗,赞其为老杜“生平第一首快诗也”(浦起龙《读杜心解》)。(霍松林)----------------------------------------------此广德元年春在梓州作。《唐书》:宝应元年冬十月,仆固怀恩等屡破史朝义兵,进克东京,其将薛嵩以相、卫等州降,张志忠以恒、赵等州降。次年春正月,朝义走至广阳自缢,其将田承嗣以莫州降,李怀仙以幽州降。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①,便下襄阳向洛阳②。(原注:“余田园在东京。”上四,闻收复而喜。下思急还故乡也。初闻而涕,痛忆乱离。破愁而喜,归家有日也。纵酒,承狂喜。还乡,承妻子。未乃还乡所经之路。【顾注】忽传二字,惊喜欲绝。愁何在,不复愁矣。漫卷者,抛书而起也。【黄生注】此通首叙事之体。剑外见地,青春见时。曰作伴者,风和景明,能助行色也。)①【旧注】巴县有巴峡,巫山县有巫峡,襄阳属楚,洛阳属河南。②【顾注】公先世为襄阳人,祖依艺,为巩令,徙河南。父闲,为奉天令,徙杜陵,而田园尚在洛阳。顾宸曰:杜诗之妙,有以命意胜者,有以篇法胜者,有以俚质胜者,有以仓卒造状胜者。此诗之忽传、初闻,却看、漫卷、即从、便下,于仓卒间写出欲歌欲哭之状,使人千载如见。王嗣奭日:此诗句句有喜跃意,一气流注,而曲折尽情,绝无妆点,愈朴愈真,他人决不能道。朱瀚曰:涕泪,为收河北。狂喜,为收河南。此通章关键也。而河北则先点后发,河南则先发后点。详略顿挫,笔如游龙。又地名凡六见,主宾虚实,累累如贯珠。真善于将多者。黄生曰:杜诗强半言愁,其言喜者,惟《寄弟》数首及此作而已。言愁者,使人对之欲哭。言喜者,使人对之欲笑。盖能以其性情达之纸墨,而后人之性情,类为之感动故也。使舍此而徒讨论其格调,剽拟其字句,抑末矣。-----------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解】:1、蜀相:三国时蜀国丞相,指诸葛亮。2、锦官城:现四川省城都市。3、自:空。4、三顾:指刘备三顾茅庐。5、两朝:刘备、刘禅父子两朝。6、开济:指帮助刘备开国和辅佐刘禅继位。【韵译】:何处去寻找武侯诸葛亮的祠堂?在成都城外那柏树茂密的地方。碧草照映台阶呈现自然的春色,树上的黄鹂隔枝空对婉啭鸣唱。定夺天下先主曾三顾茅庐拜访,辅佐两朝开国与继业忠诚满腔。可惜出师伐魏未捷而病亡军中,长使历代英雄们对此涕泪满裳!【评析】:??这是一首咏史诗。作者借游览武侯祠,称颂丞相辅佐两朝,惋惜他出师未捷而身死。既有尊蜀正统观念,又有才困时艰的感慨。??诗的前半首写祠堂的景色。首联自问自答,写祠堂的所在。颔联“草自春色”、“鸟空好音”,写祠堂的荒凉,字里行间寄寓感物思人的情怀。后半首写丞相的为人。颈联写他雄才大略(“天下计”)忠心报国(“老臣心”)。末联叹惜他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结局,引得千载英雄,事业未竟者的共鸣。--引自"超纯斋诗词"bookbest.163.net翻译、评析:刘建勋【简析】:怀着对三国时蜀丞相诸葛亮的深深敬意,缅怀他生前的显赫功勋,并寄予了无穷的感叹,也蕴藉着诗人匡时济世的抱负和失望心情。题曰“蜀相”,而不曰“诸葛祠”,可知老杜此诗意在人而不在祠。然而诗又分明自祠写起。何也?盖人物千古,莫可亲承;庙貌数楹,临风结想。因武侯祠庙而思蜀相,亦理之必然。但在学诗者,虚实宾主之间,诗笔文情之妙,人则祠乎?祠岂人耶?看他如何着墨,于此玩索,宜有会心。开头一句,以问引起。祠堂何处?锦官城外,数里之遥,远远望去,早见翠柏成林,好一片葱葱郁郁,气象不凡那就是诸葛武侯祠所在了。这首一联,开门见山,洒洒落落,而两句又一问一答,自开自合。接下去,老杜便写到映阶草碧,隔叶禽鸣。有人说:“那首联是起,此颔联是承,章法井然。”不错。又有人说:“从城外森森,到阶前碧色,迤迤逦逦,自远望而及近观,由寻途遂至入庙,笔路最清。”也不错。不过,倘若仅仅如此,谁个不能?老杜又在何处呢?有人说:既然你说诗人意在人而不在祠,那他为何八句中为碧草黄鹂、映阶隔叶就费去了两句?此岂不是正写祠堂之景?可知意不在祠的说法不确。又有人说:杜意在人在祠,无须多论,只是律诗幅短,最要精整,他在此题下,竟然设此二句,既无必要,也不精彩;至少是写“走”了,岂不是老杜的一处败笔?我说:哪里,哪里。莫拿八股时文的眼光去衡量杜子美。要是句句“切题”,或是写成“不啻一篇孔明传”,谅他又有何难。如今他并不如彼。道理定然有在。须看他,上句一个“自”字,下句一个“空”字。此二字适为拗格,即“自”本应平声,今故作仄;“空”本应仄声,今故作平。彼此互易,声调上的一种变换美。吾辈学诗之人,断不能于此等处失去心眼。且说老杜风尘澒洞,流落西南,在锦城定居之后,大约头一件事就是走谒武侯祠庙。“丞相祠堂何处寻”?从写法说,是开门见山,更不纡曲;从心情说,祠堂何处,向往久矣!当日这位老诗人,怀着一腔崇仰钦慕之情,问路寻途,奔到了祠堂之地他既到之后,一不观赏殿宇巍巍,二不瞻仰塑像凛凛,他“首先”注意的却是阶前的碧草,叶外的黄鹂!这是什么情理?要知道,老杜此行,不是“旅游”,入祠以后,殿宇之巍巍,塑像之凛凛,他和普通人一样,自然也是看过了的。不过到他写诗之时(不一定即是初谒祠堂的当时),他感情上要写的绝不是这些形迹的外观。他要写的是内心的感受。写景云云,已是活句死参;更何况他本未真写祠堂之景?换言之,他正是看完了殿宇之巍巍,塑像之凛凛,使得他百感中来,万端交集,然后才越发觉察到满院萋萋碧草,寂寞之心难言;才越发感受到数声呖呖黄鹂,荒凉之境无限。在这里,你才看到一位老诗人,独自一个,满怀心事,徘徊瞻眺于武侯祠庙之间。没有这一联两句,诗人何往?诗心安在?只因有了这一联两句,才读得出下面的腹联所说的三顾频烦(即屡屡、几次,不是频频烦请),两朝开济(启沃匡助),一方面是知人善任,终始不渝;一方面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方面付托之重,一方面图报之诚:这一切,老杜不知想过了几千百回,只是到面对着古庙荒庭,这才写出了诸葛亮的心境,字字千钧之重。莫说古人只讲一个“士为知己者死”,难道诗人所理解的天下之计,果真是指“刘氏子孙万世皇基”不成?老臣之心,岂不也怀着华夏河山,苍生水火?一生志业,六出祁山,五丈原头,秋风瑟瑟,大星遽陨,百姓失声……想到此间,那阶前林下徘徊的诗人老杜,不禁汍澜被面,老泪纵横了。庭草自春,何关人事;新莺空啭,祗益伤情。老杜一片诗心,全在此处凝结,如何却说他是“败笔”?就是“过渡”云云(意思是说,杜诗此处颔联所以如此写,不过是为自然无迹地过渡到下一联正文),我看也还是只知正笔是文的错觉。有人问:长使英雄泪满襟袖的英雄,所指何人?答曰:是指千古的仁人志士,为国为民,大智大勇者是,莫作“跃马横枪”“拿刀动斧”之类的简单解释。老杜一生,许身稷契,志在匡国,亦英雄之人也。说此句实包诗人自身而言,方得其实。然而,老杜又绝不是单指个人。心念武侯,高山仰止,也正是寄希望于当世的良相之材。他之所怀者大,所感者深,以是之故,天下后世,凡读他此篇的,无不流涕,岂偶然哉!(周汝昌)上元元年(760)春,诗人由秦州漂泊到成都,耕读浣花溪畔。成都是当年蜀汉建都的地方,城西北有诸葛亮庙,称武侯祠。诗人寻幽凭吊,写下这首七律《蜀相》,抒发对这位伟大政治家的才智品德的崇敬和功业未遂的感慨。全诗熔情、景、议于一炉,既有对历史的评说,又有现实的寓托,在历代咏赞诸葛亮的诗篇中,堪称绝唱。古典诗歌中常以问答起句,突出感情的起伏不平。这首诗的首联也是如此。“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一问一答,一开始就形成浓重的感情氛围,笼罩全篇。上句“丞相祠堂”直切题意,语意亲切而又饱含崇敬。“何处寻”,不疑而问,加强语势,并非到哪里去寻找的意思。诸葛亮在历史上颇受人民爱戴,尤其在四川成都,祭祀他的庙宇很容易找到。“寻”字之妙在于它刻画出诗人那追慕先贤的执著感情和虔诚造谒的悠悠我思。下句“锦官城外柏森森”,指出诗人凭吊的是成都郊外的武侯祠。这里柏树成荫,高大茂密,呈现出一派静谧肃穆的气氛。柏树生命长久,常年不凋,高大挺拔,有象征意义,常被用作祠庙中的观赏树木。作者抓住武侯祠的这一景物,展现出柏树那伟岸、葱郁、苍劲、朴质的形象特征,使人联想到诸葛亮的精神,不禁肃然起敬。接着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茵茵春草,铺展到石阶之下,映现出一片绿色;只只黄莺,在林叶之间穿行,发出宛转清脆的叫声。第二联“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所描绘的这些景物,色彩鲜明,音韵浏亮,静动相衬,恬淡自然,无限美妙地表现出武侯祠内那春意盎然的景象。然而,自然界的春天来了,祖国中兴的希望又在哪里呢?想到这里,不免又产生了一种哀愁怅惆的感觉,因此说是“自春色”、“空好音”。“自”和“空”互文,刻画出一种静态和静境。诗人将自己的主观情意渗进了客观景物之中,使景中生意,把自己内心的忧伤从景物描写中传达出来,反映出诗人忧国忧民的爱国精神。透过这种爱国思想的折射,诗人眼中的诸葛亮形象就更加光彩照人。“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第三联浓墨重彩,高度概括了诸葛亮的一生。上句写出山之前,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隆中对策,指出诸葛亮在当时就能预见魏蜀吴鼎足三分的政治形势,并为刘备制定了一整套统一国家之策,足见其济世雄才。下句写出山之后,诸葛亮辅助刘备开创蜀汉,匡扶刘禅,颂扬他为国呕心沥血的耿耿忠心。两句十四个字,将人们带到战乱不已的三国时代,在广阔的历史背景下,刻划出一位忠君爱国、济世扶危的贤相形象。怀古为了伤今。此时,安史之乱尚未平定,国家分崩离析,人民流离失所,使诗人忧心如焚。他渴望能有忠臣贤相匡扶社稷,整顿乾坤,恢复国家的和平统一。正是这种忧国思想凝聚成诗人对诸葛亮的敬慕之情;在这一历史人物身上,诗人寄托自己对国家命运的美好憧憬。诗的最后一联“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咏叹了诸葛亮病死军中功业未成的历史不幸。诸葛亮赍志以殁的悲剧性结局无疑又是一曲生命的赞歌,他以行动实践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誓言,使这位古代杰出政治家的精神境界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产生使人奋发兴起的力量。总的说来,这首诗分两部分,前四句凭吊丞相祠堂,从景物描写中感怀现实,透露出诗人忧国忧民之心;后四句咏叹丞相才德,从历史追忆中缅怀先贤,又蕴含着诗人对祖国命运的许多期盼与憧憬。全诗蕴藉深厚,寄托遥深,造成深沉悲凉的意境。在艺术表现上,设问自答,以实写虚,情景交融,叙议结合,结构起承转合、层次波澜,又有炼字琢句、音调和谐的语言魅力,使人一唱三叹,余味不绝。称杜诗“沉郁顿挫”,《蜀相》就是典型代表。------------------------此公初至成都时作。先主建安二十六年即帝位,册亮为丞相,录尚书事。《方舆胜览》:庙在府西北二里。武侯初亡,百姓遇节朔,各私祭于道中。李雄称王,始为庙于少城内。桓温平蜀,夷少城,独存孔明庙。丞相祠堂何处寻①?锦官城外柏森森②。映阶碧草自春色③,隔叶黄鹂空好音④。三顾频繁天下计⑤,两朝开济老臣心⑥。出师未捷身先死⑦,长使英雄泪满襟⑧。(上四祠堂之景,下四丞相之事。首联,自为问答,记祠堂所在。草自春色,鸟空好音,此写祠庙荒凉,而感物思人之意,即在言外。天下计,见匡时雄略。老臣心,见报国苦衷。有此两句之沉挚悲壮,结作痛心酸鼻语,方有精神。宋宗忠简公临殁时诵此二语,千载英雄有同感也。)①直书丞相,尊正统名臣也。朱子《纲目》大书丞相亮出师,先后同旨。题称蜀相,仍旧称耳。《寰宇记》:诸葛武侯祠,在先主庙西,府城西有故宅。王逸《楚辞注》:“公卿祠堂。”②《华阳国志》:成都西城,故锦官城也。锦江,织锦濯其中则鲜明,他江则不好,故命曰锦官。孙季昭曰:成都呼为锦官城,以江山明丽,错杂如锦也。【赵注】或以其地有锦官,如铜官、盐官之类。此更见官字取义。尝观范至能参政作诗,每官为一集,所著《锦官集》,盖镇成都时作,乃亲见成都为锦官城,故取以名之耳。【顾注】《儒林公议》曰:成都先主庙侧,有诸葛武侯祠,祠前有大柏,系孔明手植,围数丈,唐相段文昌有诗刻存焉。唐末渐枯,历王建、孟知祥二伪国不复生,然亦不敢伐。皇宋乾德五年丁卯夏五月,枯柯再生。余于皇祐初守成都,又八十年矣,新技耸云,枯干存者若老龙之形,正所谓柏森森也。潘岳《怀旧赋》:“柏森森以攒植。”③江淹诗:“幽冀生碧草。”谢朓诗:“春色满皇州。”④陆玑《诗疏》:“黄鸟,黄鹏留也,或谓之黄栗留,幽州人谓之黄莺,一名仓庚,一名商庚,一名鵹黄,一名楚雀,齐人谓之抟黍。”何逊诗:“黄鹏隐叶飞。”《诗》:“■睆黄鸟,载好其音。”何逊《行孙氏陵》诗:“山莺空树响,垄月自秋晖。”空字、自字,不胜寥落之感,此诗即用其意。⑤《出师表》:“三顾臣于草庐之中。”频繁,言频数繁多也。陆云诗:“黄鉞授征,锡命频繁。”庚亮《辞中书令表》:“频烦省闥,出总六军。”《韩非子》:“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⑥两朝,指先主、后主。《杜臆》谓欲复高光旧业,似远。《贾谊传》:“搴两朝之器。”【朱瀚注】开济,谓章武开基,建兴济美。《谥法》:“开物济务。”《司马玮传》:“性开济好施。”又《桓宣传》:“开济笃素。”赵充国曰:“无逾于老臣矣。”⑦《诸葛亮传》:“亮悉大众,由斜谷出,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懿对于渭南,相持百余日,疾卒于军。⑧《蜀志》:“天下英雄,喁喁有望。”王筠诗:“泪满横波目。”周甸曰:薛逢《筹笔驿》诗:“出师表上留遗恨,犹自千年激壮夫。”罗隐《武侯祠》诗:“时来天地虽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吁!汉运告终,天啬其寿,使不能尽展其才,以光复大业。读二三君子之诗,未尝不流涕叹息也。杨慎曰:正德戊寅,于武侯祠见壁间有诗云:“剑江春水绿沄沄,五丈原头日又暖。旧业未能归后主,大星先已落前军。南阳祠宇空秋草,西蜀关山隔暮云。正统不惭传万古,莫将成败论三分。”此诗始终皆武侯事,虽子美或未过之,惜不知其姓氏耳。今按:杜诗先祠庙而后吊古,此诗先吊古而后祠庙。其云春水,指当时出师之时;又云秋草,乃后人谒祠之日。结用“万古”、“三分”,亦本杜咏怀诸葛诗。但杜是以虚对实,此则以实对虚,尤为斟酌耳。此诗升庵阙其姓名,后阅《七修类稿》,载戴天锡集句,知是元人吴漳作也。-----------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释】:吴楚:指今江苏、浙江、湖南、湖北等鴅省一带。【简析】:大历三年(768)春,杜甫由夔州出峡,因兵乱漂流在江陵、公安等地。这年冬天,杜甫从公安到了岳阳,这首诗就是登岳阳楼后所作。诗人写出了洞庭浩翰汪洋的不凡气势,亦触景伤情,写自己身世的凄凉孤寂,反映出诗人对时局的忧虑和关心。全诗对仗工整用韵谨严,前后映衬,浑然一体。[注释](1)岳阳楼:游览胜地。在湖南省岳阳市,下临洞庭湖。(2)坼[音“撤”]:裂开,分开。(3)乾坤:天地。(4)戎马:比喻战事。(5)涕泗:眼泪。[译文]过去早就闻说洞庭湖,今天终于登上了岳阳楼。吴国和楚国从湖的东南分开,天地好像日日夜夜在湖上浮动。亲戚朋友没有一封信给我,年老多病只有一条孤舟。北方的边关正在鏖战,我*着岳阳楼的栏杆老泪纵横流。----------------------------------这首诗的意境是十分宽阔宏伟的。诗的颔联“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是说广阔无边的洞庭湖水,划分开吴国和楚国的疆界,日月星辰都象是整个地飘浮在湖水之中一般。只用了十个字,就把洞庭湖水势浩瀚无边无际的巨大形象特别逼真地描画出来了。杜甫到了晚年,已经是“漂泊西南天地间”,没有一个定居之所,只好“以舟为家”了。所以下边接着写:“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亲戚朋友们这时连音信都没有了,只有年老多病的诗人泛着一叶扁舟到处飘流!从这里就可以领会到开头的两句“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本来含有一个什么样的意境了。这两句诗,从表面上看来,意境象是很简单:诗人说他在若干年前就听得人家说洞庭湖的名胜,今天居然能够登上岳阳楼,亲眼看到这一片山色湖光的美景。因此清人仇兆鳌就认为:“‘昔闻’、‘今上’,喜初登也。”(《杜诗详注》)但仅这样理解,就把杜诗原来的意境领会得太浅了。这里并不是写登临的喜悦;而是在这平平的叙述中,寄寓着漂泊天涯,怀才不遇,桑田沧海,壮气蒿莱……许许多多的感触,才写出这么两句:过去只是耳朵里听到有这么一片洞庭水,哪想到迟暮之年真个就上了这岳阳楼?本来是沉郁之感,不该是喜悦之情;若是喜悦之情,就和结句的“凭轩涕泗流”连不到一起了。我们知道,杜甫在当时的政治生活是坎坷的,不得意的,然而他从来没有放弃“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抱负。哪里想到一事无成,昔日的抱负,今朝都成了泡影!诗里的“今”、“昔”两个字有深深的含意。因此在这一首诗的结句才写出:“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眼望着万里关山,天下到处还动荡在兵荒马乱里,诗人倚定了阑干,北望长安,不禁涕泗滂沱,声泪俱下了。这首诗,以其意境的开阔宏丽为人称道,而这意境是从诗人的抱负中来,是从诗人的生活思想中来,也有时代背景的作用。清初黄生对这一首诗有一段议论,大意说:这首诗的前四句写景,写得那么宽阔广大,五、六两句叙述自己的身世,又是写得这么凄凉落寞,诗的意境由广阔到狭窄,忽然来了一个极大的转变;这样,七、八两句就很难安排了。哪想到诗人忽然把笔力一转,写出“戎马关山北”五个字,这样的胸襟,和上面“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一联写自然界宏奇伟丽的气象,就能够很好地上下衬托起来,斤两相称。这样创造的天才,当然就压倒了后人,谁也不敢再写岳阳楼的诗了。黄生这一段话是从作诗的方法去论杜诗的,把杜诗的意境说成是诗笔一纵一收的产物,说意境的结构是从创作手法的变换中来。这不是探本求源的说法。我们说,诗的意境是诗人的生活思想从各方面凝结而成的,至于创作方法和艺术加工,炼字炼句等等,只能更准确地把意境表达出来,并不能以这些形式上的条件为基础从而酝酿成诗词的意境。昔人探讨创作问题,偏偏不从生活实践这方面去考虑,当然就不免倒果为因了。(傅庚生)
其一:[注释](1)秋兴:秋日感兴。(2)玉露:指霜。(3)巫山巫峡:这两处均在今四川省巫山县。(4)江间:指巫峡。兼:连。(5)两开:两次开放。他日:往日。(6)一系:长系。(7)刀尺:指作衣裳的工具。(8)白帝城:在今四川省奉节县。砧:捣衣石。[译文]秋天来了,霜降枫林,枫叶凋零败落,巫山、巫峡一带萧瑟阴森。峡中的江水波浪滔天,好像连天也一起涌过来似的,大概是边塞干戈’扰攘接着了地上的阴气吧。两度菊开,自己仍然漂泊在他乡,不禁伤感落泪,孤独的小舟,还长系着怀念故园的一颗心啊!天渐渐冷了,处处有人移动刀尺在赶制过冬的寒衣,晚上从白帝城的高处传来急促的捣衣裳的砧杵声。其三:[注释](1)翠微:青的山。(2)信宿:再宿。(3)匡衡:字雅圭,汉朝人。抗疏:指臣子对于君命或廷议有所抵制,上疏极谏。(4)刘向:字子政,汉朝经学家。(5)轻肥:即轻裘肥马。[译文]白帝城里千家万户静静地沐浴在秋日的朝晖中,我天天去江边的楼上,坐着看对面青翠的山峰。连续两夜在船上过夜的渔人,仍泛着小舟在江中漂流,虽已是清秋季节,燕子仍然展翅飞来飞去,汉朝的匡衡向皇帝直谏,他把功名看得很淡薄,刘向传授经学,怎奈事不遂心。古人尚且如此,我更是不必说了,年少时一起求学的同学大都已飞黄腾达了,他们在长安附近的五陵,穿轻裘,乘肥马,过着富贵的生活。其五:[注释](1)蓬莱:宫殿名。南山:终南山。(2)承露:即承露盘。金茎:铜柱。(3)雉尾:指用雉(野鸡)尾羽制成的供皇帝上朝时用以障面的羽扇。[译文]蓬莱宫正对着巍峨的终南山,承露盘内的金柱高高地耸立在云霄间。西望瑶池,怀疑是王母降落人间,从东边来的祥瑞紫气充满了函谷关。皇上临朝,用以障面的雉尾羽扇慢慢移开,日光照射在皇上穿的绣有龙鳞的衣服上,闪闪发光,我有幸看见了圣上的容颜。自己卧病沧江,一觉醒来,惊奇地发现已经暮年岁晚,几次回想到青琐宫门,也曾点过朝班啊!其七:[注释](1)昆明池:汉时所开,武帝演练水战之处。(2)织女:指石刻的织女。需夜月:空对夜月。(3)石鲸:石头凿的鲸鱼。(4)菰米:又叫菰菜,即菱白。(5)莲房:莲蓬。坠粉红:指荷花凋谢。(6)鸟道:鸟飞之道,形容道路险要难行。[译文]见了昆明池的水,就想起汉朝立下的功劳,武帝军队的旌旗仿佛出现在我眼前。池边石刻的织女不能织布,空对着夜月,石刻的鲸鱼似乎在秋风中舞动着鳞甲。菰米漂浮在水面上,沉沉的一片,如天上一片黑云,球露之下的莲蓬颤抖着,荷花早已凋谢。关塞上烽火连天,路途不通,惟有偏僻的小路可走,江湖满地之广,一身飘泊无依,如同泛舟于江上的渔翁。----------------------------------《秋兴》八首是大历元年(766)杜甫五十五岁旅居夔州时的作品。它是八首蝉联、结构严密、抒情深挚的一组七言律诗,体现了诗人晚年的思想感情和艺术成就。持续八年的安史之乱,至广德元年(763)始告结束,而吐蕃、回纥乘虚而入,藩镇拥兵割据,战乱时起,唐王朝难以复兴了。此时,严武去世,杜甫在成都生活失去凭依,遂沿江东下,滞留夔州。诗人晚年多病,知交零落,壮志难酬,心境是非常寂寞、抑郁的。《秋兴》这组诗,融铸了夔州萧条的秋色,清凄的秋声,暮年多病的苦况,关心国家命运的深情,悲壮苍凉,意境深闳。这组诗,前人评论较多,其中以王嗣奭《杜臆》的意见最为妥切。他说:“秋兴八首,以第一首起兴,而后七首俱发中怀;或承上,或起下,或互相发,或遥相应,总是一篇文字……”可见八首诗,章法缜密严整,脉络分明,不宜拆开,亦不可颠倒。从整体看,从诗人身在的夔州,联想到长安;由暮年飘零,羁旅江上,面对满目萧条景色而引起国家盛衰及个人身世的感叹;以对长安盛世胜事的追忆而归结到诗人现实的孤寂处境、今昔对比的哀愁。这种忧思不能看作是杜甫一时一地的偶然触发,而是自经丧乱以来,他忧国伤时感情的集中表现。目睹国家残破,而不能有所作为,其中曲折,诗人不忍明言,也不能尽言。这就是他所以望长安,写长安,婉转低回,反复慨叹的道理。为理解这组诗的结构,须对其内容先略作说明。第一首是组诗的序曲,通过对巫山巫峡的秋色秋声的形象描绘,烘托出阴沉萧森、动荡不安的环境气氛,令人感到秋色秋声扑面惊心,抒发了诗人忧国之情和孤独抑郁之感。这一首开门见山,抒情写景,波澜壮阔,感情强烈。诗意落实在“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两句上,下启第二、三首。第二首写诗人身在孤城,从落日的黄昏坐到深宵,翘首北望,长夜不寐,上应第一首。最后两句,侧重写自己已近暮年,兵戈不息,卧病秋江的寂寞,以及身在剑南,心怀渭北,“每依北斗望京华”,表现出对长安的强烈怀念。第三首写晨曦中的夔府,是第二首的延伸。诗人日日独坐江楼,秋气清明,江色宁静,而这种宁静给作者带来的却是烦扰不安。面临种种矛盾,深深感叹自己一生的事与愿违。第四首是组诗的前后过渡。前三首诗的忧郁不安步步紧逼,至此才揭示它们的中心内容,接触到“每依北斗望京华”的核心:长安象“弈棋”一样彼争此夺,反复不定。人事的更变,纲纪的崩坏,以及回纥、吐蕃的连年进犯,这一切使诗人深感国运大非昔比。对杜甫说来,长安不是个抽象的地理概念,他在这唐代的政治中心住过整整十年,深深印在心上的有依恋,有爱慕,有欢笑,也有到处“潜悲辛”的苦闷。当此国家残破、秋江清冷、个人孤独之际,所熟悉的长安景象,一一浮现眼前。“故国平居有所思”一句挑出以下四首。第五首,描绘长安宫殿的巍峨壮丽,早朝场面的庄严肃穆,以及自己曾得“识圣颜”至今引为欣慰的回忆。值此沧江病卧,岁晚秋深,更加触动他的忧国之情。第六首怀想昔日帝王歌舞游宴之地曲江的繁华。帝王佚乐游宴引来了无穷的“边愁”,清歌曼舞,断送了“自古帝王州”,在无限惋惜之中,隐含斥责之意。第七首忆及长安的昆明池,展示唐朝当年国力昌盛、景物壮丽和物产富饶的盛景。第八首表现了诗人当年在昆吾、御宿、渼陂春日郊游的诗意豪情。“彩笔昔曾干气象”,更是深刻难忘的印象。八首诗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正如一个大型抒情乐曲有八个乐章一样。这个抒情曲以忧念国家兴衰的爱国思想为主题,以夔府的秋日萧瑟,诗人的暮年多病、身世飘零,特别是关切祖国安危的沉重心情作为基调。其间穿插有轻快欢乐的抒情,如“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有壮丽飞动、充满豪情的描绘,如对长安宫阙、昆明池水的追述;有表现慷慨悲愤情绪的,如“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有极为沉郁低回的咏叹,如“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白头吟望苦低垂”等。就以表现诗人孤独和不安的情绪而言,其色调也不尽相同。“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以豪迈、宏阔写哀愁;“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以清丽、宁静写“剪不断、理还乱”的不平静的心绪。总之,八首中的每一首都以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从不同的角度表现基调的思想情绪。它们每一首在八首中又是互相支撑,构成了整体。这样不仅使整个抒情曲错综、丰富,而且抑扬顿挫,有开有阖,突出地表现了主题。王船山对此说:“八首如正变七音旋相为宫而自成一章,或为割裂,则神态尽失矣。”(《船山遗书·唐诗评选》卷四)《秋兴》八首中,杜甫除采用强烈的对比手法外,反复运用了循环往复的抒情方式,把读者引入诗的境界中去。组诗的纲目是由夔府望长安──“每依北斗望京华”。组诗的枢纽是“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从瞿塘峡口到曲江头,相去遥远,诗中以“接”字,把客蜀望京,抚今追昔,忧邦国安危……种种复杂感情交织成一个深厚壮阔的艺术境界。第一首从眼前丛菊的开放联系到“故园”。追忆“故园”的沉思又被白帝城黄昏的四处砧声所打断。这中间有从夔府到长安,又从长安回到夔府的往复。第二首,由夔府孤城按着北斗星的方位遥望长安,听峡中猿啼,想到“画省香炉”。这是两次往复。联翩的回忆,又被夔府古城的悲笳所唤醒。这是第三次往复。第三首虽然主要在抒发悒郁不平,但诗中有“五陵衣马自轻肥”,仍然有夔府到长安的往复。第四、五首,一写长安十数年来的动乱,一写长安宫阙之盛况,都是先从对长安的回忆开始,在最后两句回到夔府。第六首,从瞿塘峡口到曲江头,从目前的万里风烟,想到过去的歌舞繁华。第七首怀想昆明池水盛唐武功,回到目前“关塞极天惟鸟道”的冷落。第八首,从长安的“昆吾……”回到“白头吟望”的现实,都是往复。循环往复是《秋兴》的基本表现方式,也是它的特色。不论从夔府写到长安,还是从追忆长安而归结到夔府,从不同的角度,层层加深,不仅毫无重复之感,还起了加深感情,增强艺术感染力的作用,真可以说是“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赠郑谏议十韵》)了。情景的和谐统一,是抒情诗里一个异常重要的方面。《秋兴》八首可说是一个极好的范例。如“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波浪汹涌,仿佛天也翻动;巫山风云,下及于地,似与地下阴气相接。前一句由下及上,后一句由上接下。波浪滔天,风云匝地,秋天萧森之气充塞于巫山巫峡之中。我们感到这两句形象有力,内容丰富,意境开阔。诗人不是简单地再现他的眼见耳闻,也不是简单地描摹江流湍急、塞上风云、三峡秋深的外貌特征,诗人捕捉到它们内在的精神,而赋予江水、风云某种性格。这就是天上地下、江间关塞,到处是惊风骇浪,动荡不安;萧条阴晦,不见天日。这就形象地表现了诗人的极度不安,翻腾起伏的忧思和胸中的郁勃不平,也象征了国家局势的变易无常和臲硊不安的前途。两句诗把峡谷的深秋,诗人个人身世以及国家丧乱都包括在里面。这种既掌握景物的特点,又把自己人生经验中最深刻的感情融会进去,用最生动、最有概括力的语言表现出来,这样景物就有了生命,而作者企图表现的感情也就有所附丽。情因景而显,景因情而深。语简而意繁,心情苦闷而意境开阔(意指不局促,不狭窄)。苏东坡曾说:“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确实是有见识、有经验之谈。杜甫住在成都时,在《江村》里说“自去自来堂上燕”,从栖居草堂的燕子的自去自来,表现诗人所在的江村长夏环境的幽静,显示了诗人漂泊后,初获暂时安定生活时自在舒展的心情。在《秋兴》第三首里,同样是燕飞,诗人却说:“清秋燕子故飞飞。”诗人日日江楼独坐,百无聊赖中看着燕子的上下翩翩,燕之辞归,好象故意奚落诗人的不能归,所以说它故意飞来绕去。一个“故”字,表现出诗人心烦意乱下的着恼之情。又如“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瞿塘峡在夔府东,临近诗人所在之地,曲江在长安东南,是所思之地。黄生《杜诗说》:“二句分明在此地思彼地耳,却只写景。杜诗至化处,景即情也”,不失为精到语。至如“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的意在言外;“鱼龙寂寞秋江冷”的写秋景兼自喻;“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的纯是写景,情也在其中。这种情景交融的例子,八首中处处皆是。前面所说的情景交融,是指情景一致,有力地揭示诗人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所产生的艺术效果。此外,杜甫善于运用壮丽、华美的字和词表现深沉的忧伤。《秋兴》里,把长安昔日的繁华昌盛描绘得那么气象万千,充满了豪情,诗人早年的欢愉说起来那么快慰、兴奋。对长安的一些描写,不仅与回忆中的心情相适应,也与诗人现实的苍凉感情成为统一不可分割、互相衬托的整体。这更有助读者体会到诗人在国家残破、个人暮年漂泊时极大的忧伤和抑郁。诗人愈是以满腔热情歌唱往昔,愈使人感受到诗人虽老衰而忧国之情弥深,其“无力正乾坤”的痛苦也越重。《秋兴》八首中,交织着深秋的冷落荒凉、心情的寂寞凄楚和国家的衰败残破。按通常的写法,总要多用一些清、凄、残、苦等字眼。然而杜甫在这组诗里,反而更多地使用了绚烂、华丽的字和词来写秋天的哀愁。乍看起来似和诗的意境截然不同,但它们在诗人巧妙的驱遣下,却更有力地烘托出深秋景物的萧条和心情的苍凉。如“蓬莱宫阙”、“瑶池”、“紫气”、“云移雉尾”、“日绕龙鳞”、“珠帘绣柱”、“锦缆牙樯”、“武帝旌旗”、“织女机丝”、“佳人拾翠”、“仙侣同舟”……都能引起美丽的联想,透过字句,泛出绚丽的光彩。可是在杜甫的笔下,这些词被用来衬托荒凉和寂寞,用字之勇,出于常情之外,而意境之深,又使人感到无处不在常情之中。这种不协调的协调,不统一的统一,不但丝毫无损于形象和意境的完整,而且往往比用协调的字句来写,能产生更强烈的艺术效果。正如用“笑”写悲远比用“泪”写悲要困难得多,可是如果写得好,就把思想感情表现得更为深刻有力。刘勰在《文心雕龙》的《丽辞》篇中讲到对偶时,曾指出“反对”较“正对”为优。其优越正在于“理殊趣合”,取得相反相成、加深意趣、丰富内容的积极作用。运用豪华的字句、场面表现哀愁、苦闷,同样是“理殊趣合”,也可以说是情景在更高的基础上的交融。其间的和谐,也是在更深刻、更复杂的矛盾情绪下的统一。有人以为杜甫入蜀后,诗歌不再有前期那样大气磅礴、浓烈炽人的感情。其实,诗人在这时期并没消沉,只是生活处境不同,思想感情更复杂、更深沉了。而在艺术表现方面,经长期生活的锻炼和创作经验的积累,比起前期有进一步的提高或丰富,《秋兴》就是明证。(冯钟芸)-----------------------------------------------黄鹤、单复俱编在大历元年,诗云“丛菊两开”,盖自永泰元年秋至云安,大历元年秋在夔州,是两见菊开也。【钱笺】潘岳有《秋兴赋》,遂以名篇。吴论:秋兴者,遇秋而遣兴也,敌八首写秋字意少,兴字意多。玉露调伤枫树林①,巫山巫峡气萧森②。江间波浪兼天涌③,塞上风云接地阴④。丛菊两开他日泪⑤,孤舟一系故园心⑥。寒衣处处催刀尺⑦,白帝城高急暮砧⑧。(首章,对秋而伤羁旅也。上四因秋托兴,下四触景伤情。【钱笺】首章,秋兴之发端也。江间塞上,状其悲壮。丛菊孤舟,写其凄紧。末二句结上生下,故即以夔府孤城次之。工维桢曰:江间承峡,塞上承山,菊开山际,舟系江中,四句错综相应。【顾注】波浪在地而曰兼天,风云在天而曰接地,极言阴晦萧森之状。【钱笺】丛菊两开,即公《客舍》诗“南菊再逢人病卧”。孤舟一系,即公《九日》诗“系舟身万里”。【朱注】公至夔已经二秋,时舣舟以俟出峡,故再见菊开,仍陨他日之泪,而孤舟乍系,辄动故园之心。他日,言往时。故园,指樊川。《杜臆》:丛菊孤舟,目所见。刀尺暮砧,耳所闻。【顾注】催刀尺,制新衣。急暮砧,捣旧衣。曰催曰急,见御寒者有备,客子无衣。可胜凄绝。【钱笺】以节则抄秋,以地则高城,以时则薄暮,刀尺苦寒,急砧促别,末句标举兴会,略有五重,所谓嵯峨萧瑟,真不可言。范梈曰:作诗实字多则健,虚字多则弱,如此诗“丛菊”“孤舟”一联,语亦何尝不健。)①李密《感秋》诗:“金风荡佳节,玉露凋晚林。”沈约诗:“暮节易调伤。”阮籍诗:“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②梁元帝诗:“巫山巫峡长。”《水经注》:江水历峡,东径新崩滩,其下十余里有大巫山,非惟三峡所无,乃当抗峰岷峨,偕岭衡疑,其间首尾一百六十里,谓之巫峡,盖因山为名也。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张协诗:“荒楚郁萧森。”③虞炎诗:“三山波浪高。”《庄子》:“道兼于天。”④【陈泽州注】塞上,即指夔州,《夔府书怀》诗“绝塞乌蛮北”,《白帝城楼》诗“城高绝塞楼”可证。蔡琰《胡笳》:“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庾信诗:“秋气风云高。”汉武帝《论淮南王书》:“际天接地。”⑤张协诗:“轻露栖丛菊。”⑥陶潜辞:“或命巾车,或棹孤舟。”虞炎诗:“方掩故园扉。”⑦《子夜歌》:“寒衣尚未了。”王台卿诗:“处处动春心。”《古诗为焦仲卿妻》:“左手持刀尺。”⑧庾信诗,“秋砧调急节。”王嗣奭曰:《秋兴》八章,以第一起兴,而后章俱发隐衷,或起下、或承上、或互发、或遥应,总是一篇文字。又云:首章发兴四句,便影时事,见丧乱凋残景象。后四句、乃其悲秋心事。此一首便包括后七首。而故园心。乃画龙点睛处。至四章故国思,读者当另着眼,易家为国,其意甚远。后面四章,又包括于其中。如人主之荒淫,盛衰倚伏,景物之繁华,人情之佚豫,皆能召乱。平居思之,已非一日,今漂泊于此,止有头白低垂而已。此中情事,不忍明言,不能尽言,人当自得于言外也。黄生曰:杜公七律当以《秋兴》为裘领,乃公一生心神结聚之所作也。八首之中,难为轩轻,长安一幸,乃文章之过渡。其二夔府孤城落日斜①,每依北斗望京华②。听猿实下三声泪③,奉使虚随八月搓④。画省香炉违伏枕⑤,山楼粉堞隐悲笳⑥。请看石上藤萝月⑦,已映洲前芦荻花⑧。(二章,言夔州暮景。依斗在初夜之时,看月在夜深之候,此上下层次也。亦在四句分截。京华不可见,徒听猿声而怅随搓,曷胜凄楚,以故伏枕闻笳,卧不能寐,起视月色于洲前耳。【陈泽州注】杜诗“白帝夔州各异城”,白帝在东,夔府在西。【钱笺】依斗望京,此句为八章之骨。重章叠文,不出于此,皎然所谓截断众流句也。每依、言无夕不然。《杜臆》:京华,即故园所在,望而不见,奚能不悲?听猿堕泪,身历始觉其真,故曰实下。孤舟长系,有似乘槎不返,故曰虚随。香烛直省,卧病远违,堞对山楼,悲笳隐动,皆写日落后情景。萝间之月,忽映洲花,不觉良宵又度矣。听猿、悲笳,俱言暮景。八月、芦荻,点还秋景。①《旧唐书》:贞观十四年,夔州为都督府。督归、夔、忠、万、涪、渝、南七州。王褒诗:“秋色照孤城。”梁元帝诗:“西山落日斜。”②按:赵蔡两注俱云,秦城上直北斗,长安在夔州之北,故瞻依北斗而望之。或引长安城北为北斗形者,非是。【陈泽州注】唐人多用北斗,如平临北斗之类,公诗多用北斗,如“秦城北斗边”之类,郭璞诗:“京华游侠窟。”③伏挺诗:“听猿方忖岫,闻濑始知川。”《水经注》:“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萧铨诗:“别有三声泪,沾裳竟不穷。”【徐增注】本是听猿三声实下泪,拘于声律,故为实下三声泪。④李陵书:“丁年奉使,皓首而归。”《博物志》:“近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乘槎而去,十余月至一处,有城郭状,宫中有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因问此是何处,答曰:访严君平则知之。因还。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某月,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其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又《荆楚岁时记》载汉武帝令张骞使大夏,寻河源,乘槎经月而至一处。下文所云,与《博物志》同。今按:严武为节度使,公曾入幕参谋,故有奉使虚随句。八月槎,用严君平在蜀事。奉使,参用张骞出使事。⑤沈佺期诗:“累年同画省。”《汉官仪》:尚书省中,皆以胡粉涂壁,紫青界之,画古列士,重行书赞。尚书郎更直于建礼门内,台给青缣白绫被,或锦被帏帐茵褥通中枕。女侍史二人,皆选端正,执香烛烧薰,从入台中,护衣服。《诗》:“辗转伏枕。”⑥张璁曰:山楼,即所寓西阁也。孔德绍诗:“云叶掩山楼。”【邵注】城上女墙,饰以垩土,故曰粉堞。梁简文帝诗:“平江含粉堞。”魏文帝《与吴质书》:“悲笳微吟”。【顾注】胡人卷芦叶而吹之,谓之笳箫,似觱篥而无孔。⑦鲍博士联句:“彷佛藤萝月,缤纷篁雾阴。”⑧乐府《乌夜啼》:“巴陵三江口,芦荻齐如麻。”徐渭以藤萝、芦荻分夏秋,未合。唐人七律,多在四句分截,杜诗于此法更严。张性《演义》拈夔府京华作主,以听猿山楼应夔府,以奉使画省应京华,逐层分顶。说似整齐,然未知杜律章法,而琐琐配合,全非作者本意。后面长安、蓬莱、昆明、昆吾四章,旧注各从六句分段,俱未合格。今照四句截界,方见章法也。其三千家山郭静朝晖①,日日江楼坐翠微②。信宿渔人还泛泛③,清秋燕子故飞飞④。匡衡抗疏功名薄⑤,刘向传经心事违⑥。同学少年多不贱⑦,五陵衣马自轻肥⑧。(三章,言夔州朝景。上四咏景,下四感怀。秋高气清,故朝晖冷静。山绕楼前,故坐对翠微。渔人、燕子,即所见以况己之淹留。《杜臆》:舟泛燕飞,此人情物性之常,旅人视之,偏觉增愁,曰还、曰故,厌之也。【邵注】公尝论救房琯忤旨,几被戮辱,此功名不若衡也。公尝待制集贤院试,后送隶有司,此传经不如向也。【远注】匡衡抗疏,刘向传经,上四字一读。功名薄,心事违,属公自慨。【顾注】同学少年,不过志在轻肥,见无关于轻重也。【钱笺】三章,正申秋兴名篇之意,古人所谓文之心也。末句五陵,起下长安。)①《拾遗记》:“千家万户之书。”谢脁诗:“还望青山郭。”陆机诗:“扶桑升朝晖”。②庾信诗:“石岸似江楼。”《尔雅疏》:山气青缥色曰翠微,凡山远望则翠,近之则翠渐微。旧本作日日,乃起下还泛泛、故飞飞,但嫌重字太多。吕东莱作百处江楼,与千家山郭相对,但句法似板。若作每日江楼,仍是对起,而兼能起下矣。③《诗》:“于汝信宿。”注:“再宿曰信。”徐访诗:“渔人迷旧浦。”《诗》:“泛泛扬舟。”④殷仲文诗:“独有清秋日,能使高兴尽。”古诗:“秋去春还双燕子。”《文昌杂录》:燕子至秋社乃去,仲春复来。谢灵运诗:“飞飞燕弄声。”以故对还,是依旧之词,非故意之谓。或引《子规》诗“故作傍人低”,未合。⑤《匡衡传》:元帝初即位,有日食地震之变,上问以政治得失。衡数上疏,陈便宜,上悦其言,迁衡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傅。《解嘲》:“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陆机《长歌行》:“但恨功名簿。”⑥《前汉·刘向传》:成帝即位,诏向领校中五经秘书。河平中,子歆受诏,与父领校秘书。哀帝时,歆复领五经,卒父前业。刘歆《责太常书》:“考学官传经。”周弘正诗:“既伤年绪促,复嗟心事违。”【黄生注】衡,向皆历事两朝,故借以自比。⑦同学少年,谓小时同学之辈。《列女传》:孟宗少游学,与同学共处。鲍照诗:“忆昔少年时。”⑧《西都赋》:“北眺五陵。”注云:“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也。”【顾注】汉徒豪杰名家于诸陵,故五陵为豪侠所聚。范云诗:“傧从皆珠玳,裘马悉轻肥。”曰自轻肥,见非己所关心。朱鹤龄曰:前三章,俱主夔州。后五章,乃及长安事。泽州陈冢宰廷敬曰:前三章,详夔州而略长安。后五章,详长妄而略夔州。次第秩然。其四闻道长安似弈棋①,百年世事不胜悲②。王侯第宅皆新主③,文武衣冠异昔时④。直北关山金鼓震,征西车马羽书驰⑤。鱼龙寂寞秋江冷⑥,故国平居有所思⑦。(四章,回忆长安,叹其洊经丧乱也。上四伤朝局之变迁,下是忧边境之侵逼。故国有思,又起下四章。《杜臆》:长安一破于禄山,再陷于吐蕃,如弈棋迭为胜负,即此百年中而世事有不胜悲者。百年,谓开国至今。【邵注】王侯之家,委弃奔窜,第宅易为新主矣。文武之官,侥幸滥进,衣冠非复旧时矣。北忧回纥,西患吐蕃,事在广德、永泰间。或指安史余孽为北寇者,非。【顾注】有所思,从寂寞来,故国平居之事,当秋江寂寞,而历历堪思也。秋江二字,点秋兴意。《杜臆》:思故国平居,并思其致乱之由。易故园心为故国思者,见孤舟所系之心,为国非为家也。其意加切矣。①《左传》:太叔文子曰:“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②金俊明曰:自高祖开国,至大历之初,为百年。《左传》:辛有曰:“不及百年,其为戎乎?”李陵《答苏武书》,“世事谬矣。”《世说》:“王戎悲不自胜。”③古诗:“王侯多第宅。”【钱笺】天宝中,京师堂寝已极宏丽,而第宅未甚逾制,然卫国公李靖庙已为嬖人杨氏矣。及安史作逆之后,大臣宿将竞崇栋宇,人谓之木妖。④《后汉书》传赞:上方欲用文武。《郭泰传》:衣冠诸儒。唐中宗授杨再思制:衣冠旧齿。衣冠,指缙绅望族。【钱笺】玄宗宠信蕃将,而肃宗信任中官,俾居朝右,是文武衣冠皆异于昔时矣。⑤【陈泽州注】广德元年,吐蕃入寇,陷长安,二年,仆固怀恩引回纥、吐蕃入寇。又吐蕃寇醴泉奉天,党项羌寇同州,浑、奴刺寇整厔。是时西北多事,故金鼓震而羽书驰。或谓吐蕃入长安时,征天下兵莫至,故曰羽书迟,非也。陈又云:公诗“愁看北直是长安”,指夔州之北,此云“直北关山金鼓震”,指长安之北。《封禅书》:因其直北.立五帝坛。乐府有《度关山曲》。《晋书·刘琨传》:金鼓振於河曲。崔亭伯诗:“戎马鸣兮金鼓震。”《后汉书》:冯异拜征西大将军。《韩非子》:“车马不疲弊于远方。”《楚汉春秋》:黥布反,羽书至。《前汉·息夫躬传》:军书交驰而辐凑,羽檄重迹而狎至。⑥《水经注》:鱼龙以秋日为夜。龙秋分而降,蛰寝于渊,故以秋为夜也。《楚辞》:“野寂寞其无人。”吴筠诗:“风起秋江上。”⑦桑弘羊《请田轮台奏》:“皆故国地。”阮籍诗:“念我平居时。”又:“登高有所思。”钱谦益曰:肃宗收京后,委任中人,中外多故,公不以移官僻远,憗置君国之忧,故有长安世事之感。“每依北斗望京华,”情几乎此。白帝城高,目瞻故国,兼天波浪,身近鱼龙,曰“平居有所思”,殆欲以沧江遗老,奋袖屈指,覆定百年举棋之局。非徒伤晼晚,如昔人愿得入帝京而已。泽州陈廷敬曰:故国平居有所思,犹云“历历开元事,分明在目前”。此章末句,结本章以起下数章。黄生曰:下四章,皆故国事,特详言之以舒其悲感耳。或谓寓讥明皇神仙游宴武功之事,是犹其人方痛哭流涕,而诬其嬉笑怒骂,岂情也哉?其五蓬莱高阙对南山①,承露金茎霄汉间②。西望瑶池降王母③,东来紫气满函关④。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⑤。一卧沧江惊岁晚⑥,几回青琐点朝班⑦。(五章,思长安宫阙,叹朝宁之久违也。上四,记殿前之景。下四,溯入朝之事。官在龙首冈,前对南山,西眺瑶池,东瞰函关,极言气象之巍峨轩敞。而当时崇奉神仙之意,则见于言外。【钱笺】仪卫森严之地,公以布衣召见,所谓“往时文彩动人主”也。末句朝班,方及拾遗移官之事。赵大纲曰:雉扇数开,望之如云也。龙颜日映,就之如日也。【陈泽州注】此诗前六句是明皇时事。一卧沧江,是代宗时事,青琐朝班,是肃宗时事。前言天宝之盛,陡然截住,陡接末联,他人为此,中间当有几许繁絮矣。卧沧江,病夔州。惊岁晚,感秋深。几回青琐,言立朝止几度也。此章用对结,未两章亦然。①《唐会要》:大明宫,龙朔三年号曰蓬莱宫,北据高原,南望爽垲,每天晴日朗,南望终南山如指掌,京城坊市街陌如在槛内。《雍录》:自丹凤门北,则有含元殿,又北则有宣政殿,又北则有紫宸殿,三殿南北相沓,皆在山上,至紫宸又北而为蓬莱,则山势尽矣。丰存礼云:宫阙,旧本作仙阙为是,与下文宫扇不犯重。《杜臆》从之。今按:宫,当作高,盖字近而讹耳。陆机《洛记》:“高阙十二间。”班婕好赋:“登薄躯于宫阙兮。”②班固《西都赋》:“抗仙掌以承露,攫双立之金茎。”注:“金茎,铜柱也。”【陈泽州注】汉武承露铜柱,在建章宫西,建章宫,在长安城外西北隅。唐东内在京城东北,不闻有承露盘事。此盖言唐开、宝宫阙之盛。又以明皇好道,故以蓬莱承露、瑶池紫气,连类言之,不必实有金茎。《剧谈录》:“含元殿,国初建造,仰观玉座,如在霄汉。”③【陈注】唐公主如金仙、玉真之类,多为道士,筑观京师,西望瑶池,盖言道观之盛。《唐会要》:太清宫,荐享圣祖玄元皇帝,奏混成紫极之乐。东来紫气,盖言太清之尊,与上宫阙一类。或以瑶池王母,喻贵妃之册为太真,紫气函关,讥玄元之降於永昌,如此说,是追数先皇之失,非回忆前朝之盛矣。张衡《四愁诗》:“侧身西望涕沾裳。”《列子》:周穆王肆意远游,升昆仑之丘,遂宾于西王母,触于瑶池之上。《汉武内传》:七月七日,上齐居承华殿,忽青鸟从西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④《关尹内传》:关令尹喜常登楼望,见东极有紫气西迈,曰:“应有圣人经过京邑。”乃斋戒。其日果见老君乘青牛车来过。【钱笺】天宝元年,田同秀见老君降于永昌街,云有灵宝符在函谷关尹喜宅傍。上发使求得之。瑶池,本对函关,以声律不谐,故句中参用变通之法。⑤阴铿诗:“云移莲势出。”《仪卫志》:唐制有雉尾障扇。崔豹《古今注》:雉尾扇,起于殷世。高宗时,有雉雊之样,服章多用翟羽,缉雉羽以为扇,以障翳风尘。朱注云:《唐会要》:开元中萧嵩奏,每月朔望,皇帝受朝于宣政殿,宸仪肃穆,升降俯仰,众人不合得而见之。请各羽扇,上将出,扇合,坐定,乃去扇。唯宸仪不欲令人见,故必俟扇开日绕,始得望见圣颜。云移,状障扇之两开。龙鳞,谓衮衣之龙章。【陈注】史称明皇仪范伟丽,有非常之表。《子虚赋》:“照烂龙鳞。”《世说》:诸葛亮曰:“今日复睹圣颜。”⑥一卧沧江,本谢安高卧东山。任昉诗:“沧江路穷此。”鲍照诗:“沉吟芳岁晚。”⑦范云诗:“几回明月夜,飞梦到江边。”青琐,官中门名,注别见。楼钥曰:点,与玷同,古诗多用之。束皙《补亡》诗:“鲜侔晨葩,莫之点辱。”左思《二唐兄弟赞》:“二唐洁己,乃点乃污。”陆厥《答内兄希叔》诗:“既叨金马署,复点铜龙门。”沈约《奏弹王源》:“点世家声,将被比屋。”子美正承诸贤用字例也。焦竑云:王建诗:“殿前传点各依班,召对西来入诏蛮。”盖唐人屡用之,亦可证杜诗之不音玷矣。沈约《奏弹孔稚珪文》:正臣稚珪,历奉朝班。卢德水疑上四用宫殿字太多,五六似早朝诗语。今按:赋长安景亭,自当以宫殿为首,所谓“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也。公以布衣召见,感荷主知,故追忆入朝觐君之事,没齿不忘。若必全首俱说秋景,则笔下有秋,意中无兴矣。此章下六句,俱用一虚字二实字於句尾,如“降王母”、“满函关”、“开宫扇”、“识圣颜”、“惊岁晚”、“点朝班”,句法相似,未免犯上尾叠足之病矣。其六瞿唐峡口曲江头①,万里风烟接素秋②。花萼夹城通御气③,芙蓉小苑入边愁④。珠帘绣柱围黄鹄⑤,锦缆牙樯起白鸥⑥。回首可怜歌舞地⑦,秦中自古帝王州⑧。(六章,思长安曲江,叹当时之游幸也。上四,叙致乱之由。下四,伤盛时难再。瞿峡曲江,地悬万里,而风烟遥接,同一萧森矣。长安之乱,起自明皇,故追叙昔年游幸始末。《杜臆》:城通御气,前则敦伦勤政。苑入边愁,后则耽乐召忧。见一人之身,而理乱顿殊也。因想边愁未入之先,江上离宫,珠帘围鹄,江间画舫,锦缆惊鸥,曲江歌舞之场,回首失之,岂不可怜!然秦中自古建都之地,王气犹存,安知今日之乱,不转为他日之治乎?【钱笺】万里风烟,即所谓“塞上风云接地阴”也。【顾注】宫殿密而黄鹄之举若围,舟楫多而白鸥之游忽起,此皆实景。旧云柱帷绣作黄鹄文者,非。【陈泽州注】曲江与乐游园、杏园、慈恩寺等相近,地本秦汉遗迹,唐开元中,疏凿更为胜境,故有末二句。帝王州,又起下汉武帝。)①《方舆胜览》:瞿塘峡,在夔州东一里,旧名西陵峡,乃三峡之门。陆机《辩亡论》:“谨守峡江口。”《剧谈录》:曲江池,唐开元中疏凿为胜境,花卉环周,烟水明媚,都人游赏盛於中和上巳节。刘《小说》:园本古曲江,文帝恶其名曲,改名芙蓉,为其水盛而芙蓉富也②韦鼎诗:“万里风烟异。”刘琨诗:“繁英落素秋。”注:“秋西方白色,故曰素秋。”③《旧唐书》:南内曰兴庆宫,宫西南隅有花萼相辉勤政务本之楼。开元二十六年六月,遣范安及于长安,广花萼楼,筑夹城,至芙蓉苑。《长安志》:开元二十年,筑夹城,入芙蓉园,自大明宫夹罗城复道,经通化门,以达南内兴庆宫,次经明春延喜门,至曲江芙蓉园,而外人不之知也。张正见诗:“御气响钧天。”④【钱笺】禄山反报至,帝欲迁幸,登兴庆宫花萼楼置洒,四顾凄怆,所谓“小苑入边愁”也。小苑,指宜春苑。《一统志》:芙蓉苑,即秦宜春苑地。《汉书·萧望之传》:“署小苑东门候。”庾信诗:“停车小苑外。”陈苏子卿诗,“故乡梦中近,边愁酒上宽。”⑤《西京杂记》:昭阳殿,织珠为帘。裴子野诗:“流云飘绣柱。”《西京杂记》:昭帝始元元年,黄鹄下建章太液池中,帝作歌。⑥庾信诗:“锦缆回砂碛。”《哀江南赋》:“铁轴牙樯。”古诗:“象牙作帆樯。”《埤苍》:“樯尾,锐如牙也。”何逊诗:“可怜双白鸥,朝夕水上游。”⑦王粲《七哀》诗:“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庾信诗:“正自古来歌舞地。”⑧《史记·刘敬传》:“轻骑一日一夜可至秦中。”谢脁诗:“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秦纪》:卫鞅说孝公曰:“秦据河山之固,东向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泽州陈廷敬曰:此承上章,先宫殿而后池苑也。下继昆明二章,先内苑而及城外也。上下四章,皆前六句长安,后二句夔州。此章在中间,首句从瞿唐引端,下六则专言长安事,俱见章法变化。其七昆明池水汉时功①,武帝旌旗在眼中②。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③。波漂菰米沉云黑④,露冷莲房坠粉红⑤。关塞极天唯鸟道⑥,江湖满地一渔翁⑦。(七章,思长安昆明池,而叹景物之远离也。织女二句,记池景之壮丽,承上眼中来。波漂二句,想池景之苍凉,转下关塞去。于四句分截,方见曲折生动。旧说将中四句作伤感其衰,《杜臆》作追溯其盛,此独分出一盛一衰,何也?曰:织女鲸鱼,亘古不移,而菰米莲房,逢秋零落,故以兴已之漂流衰谢耳。穿昆明以习水战,其迹起于武帝,此云旌旗在眼,是借汉言唐。若远谈汉事,岂可云在眼中乎?公《寄岳州贾司马》诗:“无复云台仗,虚修水战船。”则知明皇曾置船于此矣。身阻鸟道,而迹比渔翁,以见还京无期,不复睹王居之盛也。【陈泽州注】关塞,即塞上风云。江,即江间波浪。带言湖者,地势接近,将赴荆南也。公诗“天入沧浪一钓舟”,“独把钓竿终远去”,皆以渔翁自比。)①《汉书》:元狩三年,发谪吏,穿昆明池。臣瓒曰:《西南夷传》:越巂昆明国有滇池,方三百里,汉使求通身毒国,为昆明所闭。欲伐之,故作昆明池,象之以习水战,在长安西南,周回四十里。《长安志》:昆明池,在长安县西二十里。虞茂诗:“昆明池水秋色明。”②《史记·平准书》:武帝大修昆明池,治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西京杂记》:昆明池中,有戈船楼船各数百艘,楼船上建楼橹,戈船上建戈矛,四角垂幡旄葆麾盖,照灼涯涘。《家语》:“旌旗缤纷。”徐陵诗:“密意眼中来。”③曹毗《志怪》:昆明池作二石人,东西相望,像牵牛织女。晋夏歌:“昼夜理机丝。”虚夜、动秋,静与动对。《西京杂记》:昆明池刻玉石为鲸鱼,每至雷雨常鸣吼,髻尾皆动。刘孝威诗:“雷奔石鲸动,水阔牵牛遥。”蔡邕《汉律赋》:“鳞甲育其万物。”④陈琳檄:“随波漂流。”《本草图经》:菰,即茭白,其台中有黑者,谓之茭郁,后结实,雕菰米也。庾肩吾诗:“黑米生菰葑,青花出稻苗。”赵次公曰:沉云黑,言菰米之多,一望黯黯如云之黑也。鲍照诗:“沉云日夕昏。”蔡邕《月令章句》:阴者,密云也,沉者,云之重也。沉云意本此。王褒诗:“塞近边云黑。”⑤陶潜诗:”昔为三春蕖,今作秋莲房。”庾肩吾诗:“秋树翻红叶,寒池坠黑莲。”徐孝伯诗:“讵识铅粉红。”【邵注】莲初结子,花蒂褪落,故坠粉红。⑥庾肩吾诗:“辇道同关塞。”《孔丛子》:“世人言高者,必以极天为称。”《南中八志》:“鸟道四百里,以其险绝,兽犹无蹊,特上有飞鸟之道耳。”⑦《列子》:“身在江湖之中。”隋《望江南曲》:“游子不归生满地。”傅玄诗:“渭滨渔钓翁,乃为周所谘。”杨慎曰:隋任希古《昆明池应制》诗,“回眺牵牛渚,激赏钟鲸川。”便见太平宴乐气象。今一变云:“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读之,则荒烟野草之悲,见于言外矣。《西京杂记》:太液池中有雕菰,紫箨绿节,尧雏雁子,唼喋其间。《三辅黄图》云:宫人泛舟采莲,为巴人棹歌,便见人物游戏,宫沼富贵。今一变云:“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读之,则兵戈乱离之状俱见矣。杜诗之妙,在能翻古语,千家注无有引此者,因悟杜诗之妙如此。钱谦益曰:今人论唐七律,推老杜昆明池水为冠,实不解此诗所以佳。昔人叙昆明之盛者,莫如孟坚、平子,一则曰“集乎豫章之馆,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若云汉之无涯。”一则曰:“豫章珍馆,揭焉中峙,牵牛立其左,织女处其右,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与濛汜。”此杨用修所夸盛世之文也。余谓:班张以汉人叙汉事,铺陈名胜,故有云汉日月之言,杜公以唐人叙汉事,摩挲陈迹,故有夜月、秋风之句。何谓彼颂繁华,而此伤丧乱乎?菰米莲房,此补班张所未及,沉云坠粉,描画素秋景物,居然金碧粉本。池水本黑,故赋言黑水玄阯,菰米沉沉,象池水之玄黑,乃极言其繁殖也。用修言兵火残破,菰米漂沉不收,不已倍乎。又云:此紧承“秦中自古帝王州”而申言之,故时则曰汉时,帝则曰武帝。织女石鲸、莲房菰米、金堤灵沼之遗迹,与戈船楼橹并在眼中,因自伤其僻远,而不得见也。於上章末句,克指其来脈,则此中叙致褶叠环锁,了然分明矣。按:王嗣奭云:织女鲸鱼,铺张伟丽,壮千载之观;菰米莲房,物产丰饶,溥万民之利,此本追溯盛事也。说同《钱笺》。范季随《陵阳先生室中语》曰:少陵七律诗,卒章有时而对,然语意皆收结之词,今人学之,于诗尾作一景联,一篇之意,无所归宿,非诗法也。其八昆吾御宿自逶迤①,紫阁峰阴人渼陂②。香稻啄残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③。佳人拾翠春相问④,仙侣同舟晚更移⑤。彩笔昔曾干气象⑥,白头今望苦低垂⑦。(八章,思长安胜境,溯旧游而叹衰老也。香稻二句,记秋时之景,连属上文。佳人二句,忆寻春之兴,引起下意。仍在四句分截。《演义》:公自长安游渼陂,必道经昆吾御宿,及至,则见紫阁峰阴,入于渼陂,所谓“半陂以南纯浸山”者是也。《唐解》:赵注以香稻一联为倒装法,诗意本谓香稻则鹦鹉啄余之粒,碧梧乃凤凰栖老之枝,盖举鹦凤以形容二物之美,非实事也。若云“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则实有凤凰鹦鹉矣。【陈泽州注】香稻、碧悟,属昆吾御宿。拾翠、同舟,属渼陂。公《城西泛舟》诗“青蛾皓齿在楼船,横笛短萧悲远天,”所谓“佳人拾翠春相问”也。又《与岑参兄弟游渼陂行》“船舷瞑戛云际寺,水面月出蓝田关”,所谓“仙侣同舟晚更移”也。春相问,彼此问遗也。晚更移,移掉忘归也。【张綖注】气象,指山水之气象。干者,言彩笔所作,气凌山水也,即指《渼陂行》及《城西泛舟》等篇言。【朱注】此句当与《题郑监湖亭》“赋诗分气象”参看。钱笺引“气冲星象表,词感帝王尊”,解作赋诗干主,非也。【张远注】此诗末联与上章末联,皆属对结体。昔曾对今望,意本明白,旧作吟望,乃字讹耳。陈注又云:此望字与望京华相应,既望而又低垂,并不能望矣。笔于气象,昔何其壮;头白低垂,今何其惫。诗至此,声泪俱尽,故遂终焉。)①《杜臆》:此章所思,不专在渼陂。考《名胜志》:御宿昆吾,傍南山而西,皆武帝所开上林苑,方三百里,其故基跨今盩厔、鄠、蓝田、咸宁、长安五县之境,而渼陂在鄠,昆吾御宿皆在上林苑中。曰逶迤,则延袤广矣。《羽猎赋序》:武帝广开上林,东南至宜春、鼎湖、御宿、昆吾。【金注】御宿,以武帝宿此得名。《长安志》:昆吾亭,在蓝田县境。御宿川,在万年县西南四十里。《四皓歌》:“漠漠高山,深谷逶迤。”逶迤,回远貌。②《通志》:紫阁峰,在圭峰东,旭日射之,烂然而紫,其形上耸,若楼阁然。张礼《游城南记》:圭峰紫阁,在终南山寺之西。《一统志》:紫阁峰,在鄠县东南三十里。③【陈注】公《与鄠县源大少府宴渼陂》诗有“饭抄云子白”句,说者谓云子,碎云母,以拟饭之白。《南都赋》:香稻鲜鱼。【钱笺】沈括《笔谈》及洪兴祖《楚辞补注》并作“红豆啄余鹦鹉粒”,当以《草堂》本为正。《云溪友议》:李龟年曾於湘中采访使筵上,唱“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徐彦伯诗:“巢君碧梧树。”《山海经》:黄山有鸟,其状如鸮,人舌能言,名曰鹦鹉。郑玄《诗笺》:“凤凰之性,非梧桐不栖”《说苑》:黄帝即位,凤集东囿,栖帝梧树,终身不去。④《楚辞》:“唯佳人之独怀。”曹植《洛神赋》:“或采明珠,或拾翠羽。”费昶诗:“芳郊拾翠人,回袖卷芳春。”【梦弼注】相问,乃诗人“杂佩以问之”之意。《前汉·娄敬传》:“数问遗。”颜注:“问遗,谓饷馈之也。遗,去声。”⑤周王褒诗:“仙侣自招携。”《后汉书》:李膺与郭泰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⑥《南史》:江淹尝宿冶亭,梦郭璞谓曰:“吾有彩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嗣后有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江淹《丽色赋》:“非气象之可譬。”⑦汉古诗:“令我白头。”司马相如《美人赋》:“铺张低垂。”吴渭潜斋曰:诗有六义,兴居其一,凡阴阳寒暑、草木鸟兽、山川风景,得于适然之感而为诗者,皆兴也。风雅多起兴,而楚骚多赋比。汉魏至唐,杰然如老杜《秋兴》八首,深诣诗人间奥,兴之入律者宗焉。张綖曰:《秋兴》八首,皆雄浑丰丽,沉着痛决,其有感于长安者,但极摹其盛,而所感自寓於中。徐而味之,则凡怀乡恋阙之情,慨往伤今之意,与夫外夷乱华,小人病国,风俗之非旧,盛衰之相寻,所谓不胜其悲者,固已不出乎意言之表矣。卓哉一家之言,夐然百世之上,此杜子所以为诗人之宗仰也。陈继儒曰:云霞满空,回翔万状,天风吹海,怒涛飞涌,可喻老杜《秋兴》诸篇。郝敬曰:《秋兴》八首,富丽之词,沉浑之气,力扛九鼎,勇夺三军,真大方家如椽之笔。王元美谓其藻绣太过,肌肤太肥,造语牵率而情不接,结响奏合而意未调,如此诸篇,往往有之。由其材大而气厚,格高而声弘,如万石之钟,不能为喁喁细向,河流万里,那得不千里一曲?子美之于诗,兼综条贯,非单丝独竹,一戛一击,可以论宫商者也。又曰:八首,声韵雉畅,词采高华,气象冠冕,是真足虎视词坛,独步一世。泽州陈冢宰廷敬曰:《秋兴八首》,命意练句之妙,自不必言、即以章法论:分之如骇鸡之犀,四面皆见;合之如常山之阵,首尾互应。前人皆云李如《史记》,杜如《汉书》,予独谓不然,杜合子长、孟坚为一手者也。-----------仇兆鳌《杜诗详注》-----------
【简析】:这首诗既写旅途风情,更感伤老年多病,却仍然只能像沙鸥在天地间飘零。“名岂文章著”是反语,也许在诗人的内心,自认为还有宏大的政治抱负未能施展。[注释](1)危樯:高高的桅杆。(2)著:著名。[译文]微风吹拂着江岸的细草,那立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夜里孤独地停泊着。星星垂在天边,平野显得宽阔;月光随波涌动,大江滚滚东流。我难道是因为文章而著名,年老病多也应该休官了。自己到处漂泊像什么呢?就像天地间的一只孤零零的沙鸥。----------------------公元七六五年,杜甫带着家人离开成都草堂,乘舟东下,在岷江、长江飘泊。这首五言律诗大概是他舟经渝州、忠州一带时写的。诗的前半描写“旅夜”的情景。第一、二句写近景:微风吹拂着江岸上的细草,竖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月夜孤独地停泊着。当时杜甫离成都是迫于无奈。这一年的正月,他辞去节度使参谋职务,四月,在成都赖以存身的好友严武死去。处此凄孤无依之境,便决意离蜀东下。因此,这里不是空泛地写景,而是寓情于景,通过写景展示他的境况和情怀:象江岸细草一样渺小,象江中孤舟一般寂寞。第三、四句写远景: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大江东流。这两句写景雄浑阔大,历来为人所称道。在这两个写景句中寄寓着诗人的什么感情呢?有人认为是“开襟旷远”(浦起龙《读杜心解》),有人认为是写出了“喜”的感情(见《唐诗论文集·杜甫五律例解》)。很明显,这首诗是写诗人暮年飘泊的凄苦景况的,而上面的两种解释只强调了诗的字面意思,这就很难令人信服。实际上,诗人写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怆心情。这种以乐景写哀情的手法,在古典作品中是经常使用的。如《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用春日的美好景物反衬出征士兵的悲苦心情,写得多么动人!诗的后半是“书怀”。第五、六句说,有点名声,哪里是因为我的文章好呢?做官,倒应该因为年老多病而退休。这是反话,立意至为含蓄。诗人素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长期被压抑而不能施展,因此声名竟因文章而著,这实在不是他的心愿。杜甫此时确实是既老且病,但他的休官,却主要不是因为老和病,而是由于被排挤。这里表现出诗人心中的不平,同时揭示出政治上失意是他飘泊、孤寂的根本原因。关于这一联的含义,黄生说是“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杜诗说》),仇兆鳌说是“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杜少陵集详注》),恐怕不很妥当。最后两句说,飘然一身象个什么呢?不过象广阔的天地间的一只沙鸥罢了。诗人即景自况以抒悲怀。水天空阔,沙鸥飘零;人似沙鸥,转徙江湖。这一联借景抒情,深刻地表现了诗人内心飘泊无依的感伤,真是一字一泪,感人至深。王夫之《姜斋诗话》说:“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互藏其宅。”情景互藏其宅,即寓情于景和寓景于情。前者写宜于表达诗人所要抒发的情的景物,使情藏于景中;后者不是抽象地写情,而是在写情中藏有景物。杜甫的这首《旅夜书怀》诗,就是古典诗歌中情景相生、互藏其宅的一个范例。(傅思均)-----------------------------------------------【鹤注】当是永泰元年去成都,舟下渝忠时作。细草微风岸①,危樯独夜舟②。星垂平野阔③,月涌大江流④。名岂文章著⑤,官应老病休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⑦。(上四旅夜,下四书怀。微风岸边,夜舟独系,两句串说。岸上星垂,舟前月涌,两句分承。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末则对鸥而自伤飘泊也。【顾注】名实因文章而著,官不为老病而休,故用岂应二字,反言以见意,所云书怀也。一沙鸥,仍应上独字。)①王融诗:“翻阶没细草。”宋玉《舞赋》:“顺微风。”②阴铿诗:“度鸟息危樯。”王粲诗:“独夜不能寐。”③《易》:“天垂象。”当作星垂。吴均诗:“远送出平野。”④谢脁诗:“大江日夜流。”⑤《扬雄传赞》:雄好古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⑥《汉书》:韦贤以老病,乞骸骨罢归。⑦按:“天地一沙鸥”,“乾坤一草亭”,一字上加间字,句义自明。黄生曰:太白诗“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句法与此略同。然彼止说得江山,此则野阔星垂,江流月涌,自是四事也。又曰:此诗与客亭作,工力悉敌,但意同语异耳。圣朝无弃物,老病已成翁,此不敢怨君,引分自安之语。“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此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史氏曰:诗要健字撑拄,活字斡旋,如“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弟子贫原宪,诸生老服虔”,“入”与“归”字,“贫”与“老”字,乃撑拄也。“生理何颜面,忧端且几时”,“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何”与“且”字,“岂”与“应”字,乃斡旋也。撑拄,如屋之有柱。斡旋,如车之有轴。作文亦然,诗以字,文以句。-----------仇兆鳌《杜诗详注》-----------
【注释】:漉州:今陕西省富县。【简析】:本诗于天宝十五年(756)八月写于长安。全诗别出心裁,言在彼而意在此,将诗人自身对妻子的思念之情通过想像妻子思念他的情景而更加深刻地表现出来,也寄托了对战乱平息后幸福团聚的渴望。天宝十五载(756)六月,安史叛军攻进潼关,杜甫带着妻小逃到鄜州(今陕西富县),寄居羌村。七月,肃宗即位于灵武(今属宁夏)。杜甫便于八月间离家北上延州(今延安),企图赶到灵武,为平叛效力。但当时叛军势力已膨胀到鄜州以北,他启程不久,就被叛军捉住,送到沦陷后的长安;望月思家,写下了这首千古传诵的名作。题为《月夜》,作者看到的是长安月。如果从自己方面落墨,一入手应该写“今夜长安月,客中只独看”。但他更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生死未卜的处境,而是妻子对自己的处境如何焦心。所以悄焉动容,神驰千里,直写“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这已经透过一层。自己只身在外,当然是独自看月。妻子尚有儿女在旁,为什么也“独看”呢?“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一联作了回答。妻子看月,并不是欣赏自然风光,而是“忆长安”,而小儿女未谙世事,还不懂得“忆长安”啊!用小儿女的“不解忆”反衬妻子的“忆”,突出了那个“独”字,又进一层。在一二两联中,“怜”字,“忆”字,都不宜轻易滑过。而这,又应该和“今夜”、“独看”联系起来加以吟味。明月当空,月月都能看到。特指“今夜”的“独看”,则心目中自然有往日的“同看”和未来的“同看”。未来的“同看”,留待结句点明。往日的“同看”,则暗含于一二两联之中。“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这不是分明透露出他和妻子有过“同看”鄜州月而共“忆长安”的往事吗?我们知道,安史之乱以前,作者困处长安达十年之久,其中有一段时间,是与妻子在一起度过的。和妻子一同忍饥受寒,也一同观赏长安的明月,这自然就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当长安沦陷,一家人逃难到了羌村的时候,与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共“忆长安”,已不胜其辛酸!如今自己身陷乱军之中,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那“忆”就不仅充满了辛酸,而且交织着忧虑与惊恐。这个“忆”字,是含意深广,耐人寻思的。往日与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虽然百感交集,但尚有自己为妻子分忧;如今呢,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遥怜”小儿女们天真幼稚,只能增加她的负担,哪能为她分忧啊!这个“怜”字,也是饱含深情,感人肺腑的。第三联通过妻子独自看月的形象描写,进一步表现“忆长安”。雾湿云鬟,月寒玉臂。望月愈久而忆念愈深,甚至会担心她的丈夫是否还活着,怎能不热泪盈眶?而这,又完全是作者想象中的情景。当想到妻子忧心忡忡,夜深不寐的时候,自己也不免伤心落泪。两地看月而各有泪痕,这就不能不激起结束这种痛苦生活的希望;于是以表现希望的诗句作结:“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双照”而泪痕始干,则“独看”而泪痕不干,也就意在言外了。这首诗借看月而抒离情,但所抒发的不是一般情况下的夫妇离别之情。作者在半年以后所写的《述怀》诗中说:“去年潼关破,妻子隔绝久”;“寄书问三川(鄜州的属县,羌村所在),不知家在否”;“几人全性命?尽室岂相偶!”两诗参照,就不难看出“独看”的泪痕里浸透着天下乱离的悲哀,“双照”的清辉中闪耀着四海升平的理想。字里行间,时代的脉搏是清晰可辨的。题为《月夜》,字字都从月色中照出,而以“独看”、“双照”为一诗之眼。“独看”是现实,却从对面着想,只写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而自己的“独看”长安之月而忆鄜州,已包含其中。“双照”兼包回忆与希望:感伤“今夜”的“独看”,回忆往日的同看,而把并倚“虚幌”(薄帷)、对月舒愁的希望寄托于不知“何时”的未来。词旨婉切,章法紧密。如黄生所说:“五律至此,无忝诗圣矣!”(霍松林)------------------------------------------【鹤注】天宝十五载八月,公自鄜州赴行在,为贼所得,时身在长安,家在鄜州,故作此诗。今夜鄜州月①,闺中只独看②。遥怜小儿女③,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④,清辉玉臂寒⑤,何时倚虚幌⑥,双照泪痕干⑦?(公对月而怀室人也。前说今夜月,为独看写意。未说来时月,以双照慰心。《杜臆》:公本思家,偏想家人思已,已进一层。至念及儿女不能思,又进一层。鬟湿臂寒,看月之久也,月愈好而苦愈增,语丽情悲。末又想到聚首时,对月舒愁之状,词旨婉切,见此老钟情之至。)①《唐书》:鄜州交洛郡,属关内道。②《楚辞》:“闺中既以邃远兮。”③鲍照诗:“儿女皆婴孩。”④杨慎谓:雨未尝有香,而无微之诗云:“雨香云淡觉微和。”云未尝有香,而卢象诗云:“云气香流水。”今按:雾本无香,香从鬟中膏沐生耳。如薛能诗“和花香雪九重城”,则以香雪借形柳花也。梁章隐《咏素馨花》诗:“细花穿弱缕,盘向绿云鬟。”⑤阮籍诗:“明月耀清晖。”⑥江淹诗:“炼药照虚幌。”幌,帷也。⑦隋宫诗:“泪痕犹尚在。”刘后村《诗话》:故人陈伯霆读《北征》诗,戏云:子美善谑,如“粉黛忽解包”、“狼籍画眉阔”,虽妻女亦不恕。余云:公知其一耳。如《月夜》诗云:“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则闺中之发肤,云浓玉洁可见。又云:“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其笃于伉俪如此。-----------仇兆鳌《杜诗详注》-----------
诗人久经离乱,草堂刚成,心中十分高兴,有客来访,更是情不自胜。题下原有自注:“喜崔明府相过”。明府即县令,意为邀请他先征求了他的同意。这是一首洋溢着浓郁生活气息的纪事诗,表现诗人诚朴的性格和喜客的心情。作者自注:“喜崔明府相过”,简要说明了题意。一、二两句先从户外的景色着笔,点明客人来访的时间、地点和来访前夕作者的心境。“舍南舍北皆春水”,把绿水缭绕、春意荡漾的环境表现得十分秀丽可爱。这就是临江近水的成都草堂。“皆”字暗示出春江水势涨溢的情景,给人以江波浩渺、茫茫一片之感。群鸥,在古人笔下常常作水边隐士的伴侣,它们“日日”到来,点出环境清幽僻静,为作者的生活增添了隐逸的色彩。“但见”,含弦外之音:群鸥固然可爱,而不见其他的来访者,不是也过于单调么!作者就这样寓情于景,表现了他在闲逸的江村中的寂寞心情。这就为贯串全诗的喜客心情,巧妙地作了铺垫。颔联把笔触转向庭院,引出“客至”。作者采用与客谈话的口吻,增强了宾主接谈的生活实感。上句说,长满花草的庭院小路,还没有因为迎客打扫过。下句说,一向紧闭的家门,今天才第一次为你崔明府打开。寂寞之中,佳客临门,一向闲适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这两句,前后映衬,情韵深厚。前句不仅说客不常来,还有主人不轻易延客意,今日“君”来,益见两人交情之深厚,使后面的酣畅欢快有了着落。后句的“今始为”又使前句之意显得更为超脱,补足了首联两句。以上虚写客至,下面转入实写待客。作者舍弃了其他情节,专拈出最能显示宾主情份的生活场景,重笔浓墨,着意描画。“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使我们仿佛看到作者延客就餐、频频劝饮的情景,听到作者抱歉酒菜欠丰盛的话语:远离街市买东西真不方便,菜肴很简单,买不起高贵的酒,只好用家酿的陈酒,请随便进用吧!家常话语听来十分亲切,我们很容易从中感受到主人竭诚尽意的盛情和力不从心的歉仄,也可以体会到主客之间真诚相待的深厚情谊。字里行间充满了款曲相通的融洽气氛。“客至”之情到此似已写足,如果再从正面描写欢悦的场面,显然露而无味,然而诗人却巧妙地以“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作结,把席间的气氛推向更热烈的高潮。诗人高声呼喊着,请邻翁共饮作陪。这一细节描写,细腻逼真。可以想见,两位挚友真是越喝酒意越浓,越喝兴致越高,兴奋、欢快,气氛相当热烈。就写法而言,结尾两句真可谓峰回路转,别开境界。杜甫《宾至》、《有客》、《过客相寻》等诗中,都写到待客吃饭,但表情达意各不相同。在《宾至》中,作者对来客敬而远之,写到吃饭,只用“百年粗粝腐儒餐”一笔带过;在《有客》和《过客相寻》中说,“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挂壁移筐果,呼儿问煮鱼”,表现出待客亲切、礼貌,但又不够隆重、热烈,都只用一两句诗交代,而且没有提到饮酒。反转来再看《客至》中的待客描写,却不惜以半首诗的篇幅,具体展现了酒菜款待的场面,还出人料想地突出了邀邻助兴的细节,写得那样情彩细腻,语态传神,表现了诚挚、真率的友情。这首诗,把门前景,家常话,身边情,编织成富有情趣的生活场景,以它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显出特点,吸引着后代的读者。(范之麟)------------------------------------------原注:喜崔明府相过。【邵氏注】公母崔氏。明府,其舅氏也。此是草堂既成后春景。黄鹤编在上元二年。【张綖注】前有《宾至》诗,而此云客至,前有敬之之意,此有亲之之意。客至二字,见于《世说》。舍南舍北皆春水①,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②,蓬门今始为君开③。盘飧市远无兼味④,樽酒家贫只旧醅⑤。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⑥。(黄生曰:上四,客至,有空谷足音之喜。下四,留客,见村家真率之情。前借鸥鸟引端,后将邻翁陪结,一时宾主忘机,亦可见矣。盘飧、樽酒,略读。市远,指南市津头。邻翁,即南邻北邻也。)①【钱笺】杨慎引韦述《开元谱》,谓倡优之人,居于社南社北,杜诗正用此,后人改社作舍。按:舍南、舍北,公所居也。若社南、社北,倡优之居,安得取以自况乎?引据舛误,一至于此。朱瀚曰:首句用“在水一方”诗意,次句用海翁狎鸥故事。②庾信诗:“花径日相携。”谢朓诗:“安得扫蓬径,销此愁与疾。”③丘巨源诗:“蓬门长自寂。”④飧,熟食也。醅,酒之未漉者。《左传》:“盘飧加壁。”潘岳作《夏侯湛诔》:“重珍兼味。”⑤《易》:“樽酒簋贰。”《庄子》:颜渊曰:“回之家贫,不饮酒,不茹荤。”⑥《抱朴子》:“奇士硕儒,或隔篱而不接。”-----------仇兆鳌《杜诗详注》-----------首联先从户外的景色着笔,点明客人来访的时间、地点和来访前夕作者的心境。“舍南舍北皆春水”,把绿水缭绕、春意荡漾的环境表现得十分秀丽可爱。这就是临江近水的成都草堂。“皆”字暗示出春江水势涨溢的情景,给人以江波浩渺、茫茫一片之感。群鸥,在古人笔下常常作水边隐士的伴侣,它们“日日”到来,点出环境清幽僻静,为作者的生活增添了隐逸的色彩。“但见”,含弦外之音:群鸥固然可爱,而不见其他的来访者,也是过于单调。作者就这样寓情于景,表现了他在闲逸的江村中的寂寞心情。这就为贯串全诗的喜客心情,巧妙地作了铺垫。颔联把笔触转向庭院,引出“客至”。作者采用与客谈话的口吻,增强了宾主接谈的生活实感。上句说,长满花草的庭院小路,还没有因为迎客打扫过。下句说,一向紧闭的家门,今天才第一次为你崔明府打开。寂寞之中,佳客临门,一向闲适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这两句,前后映衬,情韵深厚。前句不仅说客不常来,还有主人不轻易延客意,今日“君”来,益见两人交情之深厚,使后面的酣畅欢快有了着落。后句的“今始为”又使前句之意显得更为超脱,补足了首联两句。以上虚写客至,下面转入实写待客。作者舍弃了其他情节,专拈出最能显示宾主情份的生活场景,重笔浓墨,着意描画。“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仿佛看到作者迎客就餐、频频劝饮的情景,听到作者抱歉酒菜欠丰盛的话语:远离街市买东西真不方便,菜肴很简单,买不起高贵的酒,只好用家酿的陈酒,请随便进用吧!家常话语听来十分亲切,很容易从中感受到主人竭诚尽意的盛情和力不从心的歉仄,也可以体会到主客之间真诚相待的深厚情谊。字里行间充满了款曲相通的融洽气氛。“客至”之情到此似已写足,如果再从正面描写欢悦的场面,显然露而无味,然而诗人却巧妙地以“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作结,把席间的气氛推向更热烈的高潮。诗人高声呼喊着,请邻翁共饮作陪。这一细节描写,细腻逼真。可以想见,两位挚友真是越喝酒意越浓,越喝兴致越高,兴奋、欢快,气氛相当热烈。就写法而言,结尾两句真可谓峰回路转,别开境界。刘克庄说此诗是戏效元白体。杜甫自不可能飞跃时空去戏效他后代的元白体,这是从风格角度反讲的。简而言之,元白体就是指浅切平易的诗歌风格。综观全诗,语势流畅,除“盘飧”“兼味”“樽酒”之外,其馀语句都没有太大的障碍,尤其是尾联虚字“肯与”和俗语“呼取”的运用,足当“戏效元白体”之评。另外,诗用第一人称,表达质朴流畅,自然亲切,与内容非常协调,形成一种欢快淡雅的情调,与杜甫其他律诗字斟句酌的风格确实不大一样。杜甫《宾至》《有客》《过客相寻》等诗中,都写到待客吃饭,但表情达意各不相同。在《宾至》中,作者对来客敬而远之,写到吃饭,只用“百年粗粝腐儒餐”一笔带过;在《有客》和《过客相寻》中说,“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挂壁移筐果,呼儿问煮鱼”,表现出待客亲切、礼貌,但又不够隆重、热烈,都只用一两句诗交代,而且没有提到饮酒。反转来再看《客至》中的待客描写,却不惜以半首诗的篇幅,具体展现了酒菜款待的场面,还出人料想地突出了邀邻助兴的细节,写得那样情彩细腻,语态传神,表现了诚挚、真率的友情。这首诗,把门前景,家常话,身边情,编织成富有情趣的生活场景,显示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